王鬆在潰軍群中連捅帶砍,所到之處,血光彌漫,慘叫聲連連。他心裏卻是惱怒萬分。自己在黎城想多招些人馬,旗子還沒有插幾天,這些附近州縣的金兵就來砸場子。


    要說是女真騎兵也就算了,什麽阿貓阿狗,散兵遊勇,山後漢兒也想摧城拔寨,燒殺搶掠,在自己頭上分一杯羹。若是不給他們點顏色,真不知道死字如何寫!


    不過,說起來,他若是不打上一兩仗,這些宋人百姓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裏。盡管漳水河邊宋人難民、潰軍成千上萬,盡管他“忠義軍”的大旗隨風飄蕩,但近來募兵的進度卻並不理想。


    宋朝采用募兵製,為防武夫奪權,百姓反抗,士大夫文官對於軍人極度壓製,以至於軍人成了被歧視的行業。大宋朝廷以文製武、士卒地位低下,以致逃兵現象非常嚴重。軍隊給士卒臉上、胳膊、耳後刺字,來對付逃兵現象,更是使得百姓人人厭惡從軍。


    由於軍中有大量招安的流氓、強盜等各色人等,以及大量的罪犯充軍,軍隊之號召力和戰力都是直線下降,到了金人南下,大宋朝廷便是吃盡了苦頭。


    如此也使得,即便是在國破家亡,生活條件窘迫之下,百姓也不願意參軍,可見“軍人歧視”的流毒禍害之深。


    除了剛開始時的三千餘人,逃了一些以後,後麵就越來越難招到新兵。


    “這些番兵還想過漳水作惡,這不是找死嗎!王將軍一人就能把他們全殺了!”


    “王將軍神勇蓋世,果然十分雄壯,難怪番子被打的屁滾尿流!”


    不知不覺中,譚雄周圍的高坡上爬滿了難民。


    “二哥,咱們不如去參軍?這忠義軍如此兇猛,跟著他們,或許能打勝仗,咱們兄弟倆,也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高坡人群之中,聽到弟弟的哀求,許二看向自己僅剩的一隻胳膊,苦笑道:“三郎,你看二哥,隻有一隻胳膊,還如何上陣殺賊!你從小就棍棒耍的好,你去參軍,若是有餉銀,咱們二人也算有個指望。”


    “要不是這該死的金賊,二哥你如何會少了一條胳膊!憑你的武藝,幹什麽還不能混碗飯吃!”


    許三眼睛一紅,趕緊轉過頭去看著戰場,大聲道:“二哥,你在這等著,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許三抓起長槍,站起身來,向著山坡下麵跑去。


    “三郎,趕緊迴來!”


    許二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看著弟弟已經跑下了山坡,邁步向前麵的金兵奔去。


    許二無奈,右手拿起長槍,跟在弟弟身後追去。


    看到向下奔跑而去的許三,譚雄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是要殺金兵,投誠忠義軍啊!


    就在譚雄一愣神的功夫,又有十幾個宋人百姓拿著刀槍,向山坡下跑去。


    譚雄咬咬牙,今日無論如何,也得多殺幾個金兵。若是有幸能加入眼前的這支隊伍,一定可以殺更多的番子。


    譚雄把手用布條纏緊,長刀在握,也向宋、金雙方交戰的戰場而去。


    王鬆正在掩兵揮殺,忽然看到許多宋人百姓向著戰場而來,不由得勒住馬匹,向百姓奔來的方向看去。


    金兵潰散,慌不擇路,很多金兵和許三等人迎了個對麵,很快廝殺在一起。


    許三一槍刺翻麵前急速而來的一個金兵,鮮血迸濺,慘叫聲響起。他長槍霍霍,戰了片刻,又刺翻了兩名金兵。眾金兵看他勇猛,紛紛上前,圍住了他。


    許三費力隔開眼前砍過來的一隻長刀,卻避不開旁邊掄過來的一個鐵棒。


    眼看許三就要命喪當場,譚雄上前,隔開了那名金兵的鐵棒,隨即一刀,把那名金兵劈翻在地。


    “兄弟,多謝了!在下沂州許三,兄弟高姓大名?”


    譚雄朗聲道:“隻要殺金賊的,都是自家兄弟!在下譚雄,隆德府人,家人全無,到這就是為了殺金賊!”


    許三精神一振,大聲道:“鐵兄弟,那咱們就比試一下,看誰殺的金賊多!”


    譚雄點點頭,二人一起,手持血淋淋的刀槍,向著金兵人多的地方而去。


    “兄弟們隨我上前,別讓這些金賊傷了百姓!”


    王鬆縱馬而上,張橫、董平等人緊緊跟隨,瞬間就把許三、譚雄旁邊的金兵掃了個七零八落。


    “小人譚雄、許三、見過將軍!”


    看到渾身是血、戰神一般的王鬆過來,許三、譚雄二人一起上前肅拜道。


    “二郎,你如何不等大哥?”


    許二氣喘籲籲地趕了上來,手裏的長槍上血跡斑斑。


    “好,身殘誌堅,果然是我大宋的義士!”


    王鬆微微點點頭,朗聲道:“幾位兄弟身手不錯,何不隨我王鬆一起誅殺金賊,豈不快哉!”


    二人大喜,一起肅拜道:“將軍,我等願意追隨將軍左右!”


    許三遲疑道“將軍,我大哥……”


    王鬆笑道:“人定勝天,一隻胳膊能幹的事也不少。有我王鬆一口吃的,就少不了眾位兄弟!”


    許氏兄弟大喜,一起抱拳道:“多謝將軍!”


    …………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學好文武藝,售與帝王家。”


    可惜,他徐秉田既不是學富五車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武技在身的豪強大戶,他隻是澤州“大廣冶”的一個在籍鐵匠,吃喝雖然不愁,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草民”。


    澤州,煤、鐵含量極高,是大宋有名的冶鐵區之一。境內的“大廣冶”為冶鐵官爐,“大觀通寶”更是被譽為史上最美鐵錢。


    其中澤州的虎尾山礦石中含鐵量高,鐵為灰口鐵,鑄造性能極好,也因此使得大宋朝廷在此設置官爐。


    大宋盡管商業開化,百業繁榮,但這些匠做之道,是被人看成“藝成而下”的“小道”,成為“奇技淫巧”,又有誰能看得起他這樣摸爬滾打的賤民。


    雖然徐秉田以前不是什麽大人物,但他對自己的生活還是頗為滿意的。每日裏吃酒聽曲,偶爾也會去瓦子“瀟灑”一迴,青樓買醉。反正他獨身一人,父母早亡,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無奈金人南下,到處擄掠,懵懵懂懂的他跟著幾個友親一起南下,準備到黃河以南躲一躲。誰知路上被潰兵衝散,身上錢財又被惡人搶去,隻能一路乞討,到了漳水邊。


    靠在河邊光禿禿的樹幹上,徐秉田兩眼昏花,有氣無力地垂直頭,昏昏欲睡。


    “哎,你這漢子,醒醒!”


    似夢似醒之間,聽到有人叫喚自己,徐秉田迷迷糊糊抬起頭來,一張蒼老、不太清楚的臉映入眼簾。


    “看來是餓的,都是可憐人啊!”


    一碗湯粥進肚,徐秉田慢慢醒了過來。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老者遞過來的第二碗粥,人也恢複了過來。


    “老丈,這粥我都吃完了,你吃什麽呀?”


    看著空空如也,隻留下粥湯痕跡的破罐,徐秉田訕訕地縮迴了伸出的手。


    老者坐在鑽出地麵的虯結的樹幹上,雖然衣衫破爛,麵容憔悴,手麵卻是幹幹淨淨,顯然頗為講究,以前或許是家境富裕之人。


    “算了吧!”


    老者擺擺手,言語裏麵有說不出的酸楚。


    “老夫一家老小,就剩下老夫一人,活著也是受罪。若是能救了你這漢子,也算做了一迴善事。”


    徐秉田心裏不好受,苦笑道:“丈人,你我都是孤身一人,同病相憐,不如結伴前行吧,也好有個照應。”


    “走不動了!”


    老者搖搖頭,淒然道:“聽說黎城那裏在招募軍士,你這幅身板,進軍營應該十拿九穩。”


    徐秉田心中一動,增添了幾分希望。


    他跪在地上,磕頭道:“丈人,若是你不嫌棄,便與小人一起前往黎城。隻要有小人一口吃的,絕不會讓你餓著!”


    “這……”


    老者苦笑了一下,沉思了便片刻,搖頭道:“你這漢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還是快快前去,莫要耽擱了自己!”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丈人你救了小人的性命。”


    徐秉田上前,二話不說,費力背起了老者,繼續道:“若是你不嫌棄,從今日起,我便是你的義子。咱們一起到黎城,如若有法子,咱們一起活著。若是沒有了法子,咱們一起上路,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老者無奈,歎口氣道:“漢子,老夫姓張,是這隆德府人氏。這……真是苦了你了!”


    徐秉田眼冒金星,看來自己餓的不輕。他強忍著難受,一邊兒邁步一邊笑道:“張老爹,孩兒我叫徐秉田,父母早亡,光棍一條。從今以後,咱們就相依為命。等到打敗了金人,我在送你迴隆德府,落葉歸根!”


    張老爹鼻子一酸,兩行老淚掉了下來。沒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一碗粥,卻換了一個兒子迴來。


    “孩兒,爹爹我多謝你了!”


    “爹爹客氣了,咱們一家人,沒有說兩家話的道理!”


    徐秉田背著張老爹,眼眶也紅了起來。


    二人走了大約有兩個時辰,終於到了黎城大營。張老爹在一旁歇,徐秉田則是上前應募。


    “你這漢子,身材倒是高大!”


    募兵的軍官點點頭道:“不過,你是“大廣冶”的工匠,我會安排你去鐵坊,在那裏,才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


    徐秉田心裏麵一寬。他已經年近4旬,上了戰場,年齡上要吃虧,而且也沒辦法照顧張老爹。


    如今終於可以不用上戰場,而且幹他鐵匠的老本行,自然是再也適宜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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