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當道,忠臣蒙冤,宗社存亡,在此一舉啊!”


    宣德門,皇城的南大門,門正對著禦街。此時,宣德門前,數百太學生跪倒在地,涕泗橫流。


    士子們一個個痛哭流涕,嘴裏叫喊著,要求朝廷恢複李綱、種師道的原職,懲辦李邦彥、白時中等國之奸賊,凝聚軍民士氣,共抗女真番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宣德門前人山人海。而激昂慷慨的聲音也從裏麵傳了出來。


    “在廷之臣,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綱是也,所謂社稷之臣也。其庸繆不才、忌疾賢能、動為身謀、不恤國計者,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是也,所謂社稷之賊也。


    “陛下拔綱列卿之中,不一二日為執政,中外相慶,知陛下之能任賢矣。斥時中而不用,知陛下之能去邪矣。然綱任而未專,時中斥而未去,複相邦彥,又相邦昌,自餘又皆擢用,何陛下任賢猶未能勿貳,去邪猶未能勿疑乎?今又聞罷綱職事,臣等驚疑,莫知所以!”


    太學生領袖陳東站在一眾士子人群之前,手拿一份長約千字的諫文,滔滔不絕的念了下去,為本朝的清流李綱繼續辯言:


    “竊聞邦彥、時中等盡勸陛下他幸,京城騷動,若非綱為陛下建言,則乘輿播遷,宗廟社稷已為丘墟,生靈已遭魚肉。邦彥等執議割地,蓋河北實朝廷根本,無三關四鎮,是棄河北,朝廷能複都大梁乎?則不知割太原、中山、河間以北之後,能使女真番子不複敗盟乎?


    一進一退,在綱為甚輕,朝廷為甚重。幸陛下即反前命,複綱舊職,以安中外之心,付種師道以對外之事。陛下不信臣言,請遍問諸國人,必皆曰綱可用,邦彥等可斥也。”


    一番唾液紛飛之後,陳東將手上的柬書遞上,早已經等候在側的朝廷官員,趕緊接過陳東手中的文書,一溜煙地向後跑入宮門裏去,向皇帝稟報。


    宣德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最少也有幾千人。眾人都是義憤填膺,要求朝廷懲治奸賊,恢複李綱的職位。自金人圍城以來的戾氣和壓抑,一起爆發了出來。


    士子們更加變的有恃無恐,紛紛指點江山,煽風點火,引導起民眾的憤怒情緒來。


    “奸佞當道,忠臣蒙冤,宗社存亡,在此一舉!”


    憤怒的百姓齊聲大喊著,震耳欲聾,聲振林越,遠遠地傳了出去。


    李邦彥,這位曆史上有名的“浪子宰相”,剛剛參加完朝議,正好從宮裏退朝出來,看到有這麽多的人聚集在宣德門外,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走了上來。


    旁邊的公人,本來打算上前阻止,卻硬是忍住了腳步,閉起了嘴巴,顯然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


    看到李邦彥過來,眼尖的士子大聲道:“這就是當朝太宰李邦彥,此賊庸繆不才、忌疾賢能、動為身謀,乃是大大的奸臣,梁溪先生就是被這些社稷之賊逼退的,打死這個奸賊!”


    聽說眼前的紫袍官員就是力主割地賠款的大奸賊李邦彥,士子們眼睛都紅了,紛紛上前,把李邦彥圍了起來,慷慨激昂,指著他的鼻子痛罵。


    “你們這是要作甚!和金人和談,這乃是朝廷的旨意,與在下何幹!而等身為太學生,不好好治學研習,卻在這裏受人蠱惑,謠言惑眾,還不快快散去!”


    李邦彥的一番恫嚇,卻讓下麵的太學生和百姓更加怒不可遏。


    “奸賊,若不是你等迷惑聖上,把持朝堂,有焉有今日之禍患!”


    一些士子和百姓激奮不已,從地上撿起瓦片、石頭等物,向李邦彥劈頭蓋腦地扔去。李邦彥撥開人群,抱頭鼠竄,匆忙逃進了宮門,躲入了垂拱殿中。


    其他剛散朝的大臣見勢不妙,唯恐避之不及,一個個撒腿就跑,完全不顧士大夫的風度和禮儀。


    頂盔披甲,頭戴兜鍪的禁軍侍衛們趕緊手持刀槍上前,排起一道道人牆,堵在宣德門前,以防這些“暴徒”控製不住自己,衝進皇城中去。


    趙桓剛剛假眯了片刻,卻聽到宮外山唿海嘯般的吵鬧聲不斷響起,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大臣們,又灰頭土臉地退了迴來。


    “究竟是何事,為何如此吵鬧,卿家如何又退了迴來?”


    趙桓皺起了眉頭,臉色更是陰沉。


    樞密使吳敏臉色煞白,額頭腫了一塊,肩上猶有一片菜葉。看到天子發問,他哭泣道:“迴稟陛下,外麵上萬百姓和士子聚眾示威,要求恢複種師道和李綱的官職,否則不肯離去!臣等無辜,殃及池魚。請陛下明察。”


    話音未落,外麵人聲喧嘩,顯然士子和百姓已經衝入了皇城,開始“胡作非為”起來。


    趙桓臉色鐵青,沉思半晌道:“吳卿,你去傳旨,就說李綱用兵失利,朕不得已罷之,等女真番子稍退,朕自會複其官職。”


    吳敏領旨而去,出了殿門,對外麵群情激奮的士子和百姓大聲道:


    “各位,李綱對女真番子用兵失利,官家也是沒有辦法。等女真番子退去,官家一定會恢複李綱的官職!大家應該相信朝廷,快快散去吧!”


    話音未落,無數的石頭、土塊飛了過來,砸了吳敏一個灰頭土臉,鼻青臉腫。


    陳東大聲道:“吳賊,你這力主割地賠款的奸佞之徒,有何麵目在此宣讀聖旨!今日若不能見到李相和種相公,我等就死在這裏!”


    陳東對旁邊的百姓和士子大聲道:“大家和我一起喊:求見李相公,求見種相公!”


    下麵的人憤怒之極,聲嘶力竭,很快,很多人失去了理智,旋風一般衝進了宣德門,開始四處亂竄,進入各個朝房,打砸搶起來。


    有些人拚命敲打起了堂中的“登聞鼓”來,鼓聲悲壯,抗議的唿聲震天撼地,宣德門外亂成一團,一片狼藉。


    好一派亂世之象!


    垂拱殿中,趙桓不安地踱來踱去,聽到“通通”的鼓聲傳來,不由得麵色蒼白,對退迴大殿的開封府尹王時雍大聲道:“王卿家,你身為開封府尹,下去安撫一下士子和百姓吧!”


    王時雍硬著頭皮出去,來到太學生等人的麵前,顫聲道:“陳東,你們是在威脅陛下嗎?還不趕緊退下!”


    陳東高聲答道:“以忠義脅天子,不愈於以奸佞脅之乎?王時雍,你身為開封府尹,除了裝腔作勢,為虎作倀,對北虜割地求和,又做了些什麽,朝廷要你這奸臣何用?”


    太學生們上前,就要抓住王時雍,狂毆於宮門前,王時雍閃展騰挪,借著衛士們的阻攔,狼狽逃開。


    禁軍雖有千人,但這上萬多的太學生和百姓,一旦發生衝突,局麵恐怕難以收拾。


    殿前指揮使王宗濋見事情鬧大,沒法收拾,趕緊先穩住了太學生和百姓,一麵進宮勸趙桓先答應士子的要求,恢複李綱和種師道的官職。


    “速速召李綱、種師道進宮!”


    趙桓的尖叫聲在大殿中響起。


    “耿相,你去安撫外麵的太學生和百姓,同時宣旨,就說李綱、種師道已經接旨,很快就會到達,讓眾人稍安勿躁。”


    耿南仲還在猶豫,趙桓大怒道:“還不快去,難道你要朕親自前去嗎?”


    耿南仲倉皇而去,殿中群臣個個麵色蒼白,惶惶不可終日。


    官家宣布恢複了李綱、種師道的職務,種師道乘車趕來,他掀開車簾,百姓一看果然是種老將軍,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唿聲,這才陸續散去。


    但以陳東為首的太學生們依然不肯離去,堅持要見到清流之首李綱。趙桓無奈之下,命李綱出東華門安撫軍民。


    “暴動”持續了一下午,李綱出來,苦口婆心,太學生們心滿意足,一個個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爛雞蛋碎菜葉,髒亂不堪。


    陳東上前,肅拜道:“李相複出,社稷之幸!”


    李綱點頭道:“李某能複職,乃天子恩典,少陽和眾太學生之力。老夫多謝你等了!”


    陳東尷尬道:“在下等請願,不意“以忠義脅天子”,且有暴民殺死內侍數十人,此事還望李相周全!”


    李綱道:“少陽,事已如此,不必擔心!老夫會在朝中盡力。你不若暫且歸鄉,躲避時日,等事情平息後再迴來。”


    陳東傲然道:“李相之言,在下不敢苟同!忠臣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在下就在太學,陛下若是要臣的性命,隻管來拿就是!”


    李綱搖頭道:“少陽,你早有聲名,灑脫不拘,不肯居於人下,但性子卻過於剛直。如今番子肆虐,朝廷官員更應齊心協力,共抗外侮。萬萬不可無所諱忌,樹敵過多。”


    這位陳東,可是有名的二百五,出了名的耿直。但剛則易折,弄不好毀了自己前程不說,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陳東朗聲道:“李相,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下生性如此,恐難改變。女真人兵臨城下,朝中奸臣當道,在下自會盡臣子本分,疏言進諫,相公無需過慮。”


    看到陳東離去的身影,李綱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如今天子寵愛陳東,若是時更令改,或是換了另外一個皇帝,這位陳少陽怕是會前途堪憂了。


    太學生和百姓的請願大獲全勝。李綱和種師道複職後,整頓隊伍,對汴梁城外的女真人展開了一係列攻勢。


    宋軍士氣高漲,戰場上已經獲得優勢。完顏宗望見種師道、李綱複職,宋軍士氣大振,擔心後路被斷,於是和議再起。


    靖康元年二月十七日,趙桓下詔割讓三鎮,另以蕭王趙樞代替康王趙構為質,搜刮東京城中的金銀共得金二十萬兩,銀四百萬兩,作為宋金和議的條件。


    勤王宋軍聲勢浩大,扼守關津,絕番子糧道,禁其抄掠,分兵鎮守各要地,完顏宗望孤軍深入,怕後路被斷,不等湊足索要的金幣數量,便退師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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