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又一箱藥材在眾人期盼的神色裏運進了醉十裏作坊。這事兒本來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可偏偏因為宋文追有了變數。前腳賣藥材的人才迴去。宋文追便進了藥鋪,翻了近些日子的流水賬目。


    眾人近來所尋無果,宋文追心生一計,從柳老先生的病情入了手,派人在滿城藥鋪查找。這不,今兒個還真是讓他給趕上了。


    柳唐月從一堆藥材裏找到了柳清懸的藥,燉在了爐子上。不一會兒,便有陣陣草藥味兒傳來,熱水沸騰,直往外翻滾,瞧這架勢,竟然有點兒要將砂鍋掀翻一般。灰白的水霧蒸汽扶搖而上,直衝雲霄。


    就在此刻,百帝城裏也有了動靜,原本四處遊蕩窺探的男子突然開始往一處聚集。


    莫顏兮和元懷笙正坐在春遠樓二樓喝茶。從二樓瞧過去,便能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這裏和醉十裏隔了兩條巷子。


    “算算日子,渝北白家的估摸最快也還需兩天,不過按理說,肖山柳家書院的應該要到了才對,怎麽這兩天還不見動靜。”


    莫顏兮皺著眉頭,心緒不安,將茶杯放在桌麵上,來迴轉動著,目光似有似無的瞥著窗戶外邊兒的巷口。


    元懷笙沉思許久,忽而皺了皺眉頭:“長風做事有分寸,這麽大的事兒他不可能耽擱才對,隻能是路上有了變數。”


    此話一出,二人都沉默起來。莫顏兮心髒砰砰直跳,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唿之欲出。


    窗戶外,隻不過兩三刻鍾,已經有四五隊人馬過去。


    元懷笙和莫顏兮相視一眼,應該是想到一處去了。


    柳唐月把藥端給柳清懸,卻並沒有像往日一樣看著他喝藥,隻是匆匆說了幾句還有事忙,便出了屋子,往另一間去了。


    許若謹和風起扇通通麵色凝重。


    “已經圍過來了嗎?”


    柳唐月歎了一口氣,問著。


    許若謹點了點頭,道:“剛剛醉十裏傳來的消息,已經有人從四處圍過來的,人很多,超過百人,個個都是高手,我們幾個怕是不好脫身。”


    風起扇眯了眯眼睛:“出是出不去的,他們此刻還不知道裏麵的動靜,估計不會貿然行事。”


    “都是我…害了大家!”柳唐月低頭歎了口氣,聲音低沉的說著,話語中有些愧疚之意。


    風起扇聽了,連忙起身道:“哪裏來的這些話,我們可不止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天下百姓。根本沒有誰對不起誰。現在可還沒有到絕境呢,屋外這麽大的動靜,永安王和樓主定然能夠察覺到,他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柳唐月咬了咬嘴唇,依舊不說話,風起扇莞爾一笑,拍了拍柳唐月的肩膀:“平日裏不覺得你是個婆婆媽媽的人,如今怎麽這麽見外了。你去陪著柳老先生吧。這新配的藥,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此時他的安危最重要。”


    柳唐月抬頭,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待柳唐月走後。許若謹摸了摸下巴,仔細打量著麵前的人兒。


    “你看我做什麽?”


    風起扇被盯的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出聲打斷許若謹的目光。


    許若謹笑道:“你和從前還真是判若兩人,先前說話不過三句,現在都會主動安慰人。”


    風起扇聞言,羞紅了臉,瞪了許若謹一眼便去屋頂查看情況了。


    柳唐月出門,順著廊道拐過去,一眼便看到站在院中盯著一顆柳樹出神的柳清懸。


    “您怎麽出來了,外麵風大,可別給吹著了。”


    柳唐月連忙過去,將柳清懸扶進屋子。


    柳清懸笑了笑,摸了摸柳唐月的頭:“如今你是真的長大了,可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孩子。我記得當初原本是要送你去書院讀書的,你強的很,在祠堂裏跪了三天三夜也不願意。”


    柳清懸的思緒逐漸飄遠,歎了口氣:“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早該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後來墨家的人來了,你是死纏爛打的跟在人家屁股後麵學機關術。倒也是適合聰慧。如今造詣非凡,和李淵那小子,平分秋色。”


    柳唐月被誇的有些羞了,摸了摸脖子,道:“爺爺,你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麽,旁的不說,我可是您的孫女,自然不會甘於平凡。倒是你,一直默默的支持我,我可記得當初為了這個事兒,您可是和他們翻了好久的臉呢!若不是你,我定然也沒有底氣,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你變成什麽模樣,都是爺爺的好孫女。我…可還指望著你接替柳家書院呢。”


    柳唐月心中一驚,抬頭正準備反駁,被柳清懸揮手打住。


    “柳家書院意義不凡。當朝之中,武林之內,從書院出來的學子數不勝數,你大伯是認定他們心係著我,想用我號令天下群雄。到時候天下大亂。重山道絕地重生。怕是百姓遭難。爺爺讀了一輩子書。也走了一輩子的正道。柳家千百年的清譽不能毀在你我爺孫的手裏。”


    柳唐月見柳清懸神色激動,越聽越不對勁兒。正要說什麽,抬頭隻見柳清懸麵色鐵青,嘴唇發紫,嘴角竟然有血絲流出來。


    “爺爺!爺爺!您這是怎麽了!爺爺!您別嚇唐月!”


    柳唐月心中一慌,雙腿發軟,身子顫抖的扶著柳清懸。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唐月,爺爺這一生都被人尊著,他們賦予我的不止是榮譽,還有責任。為了千千萬萬的百姓,更為了你們,爺爺也不能活著。隻是難為你,從此以後,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


    眼淚噴湧而出,柳唐月隻覺得心髒似乎是碎掉了,渾身無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柳清懸在自己的麵前慢慢沒了聲息,摔倒在地上。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


    柳唐月心血翻湧,喉嚨一陣腥甜之味。心神逐漸混沌起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柳清懸會離開自己,尤其是以這種方式離開。


    屋外的風來來迴迴,帶著哭聲,藥香在作坊內迴蕩。


    待風起扇和許若謹趕過來的時候,柳清懸的屍體已經冰涼了。


    許若謹瞪大眼睛,走到柳清懸跟前探了探鼻息,而後有些悲惋的搖了搖頭。


    風起扇連忙上前將柳唐月扶起來,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部,安撫著她的情緒。


    “是假的,不會的。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呢!我不相信!”


    柳唐月撕心裂肺的喊著,雙手緊緊抓著風起扇的袖口。


    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許若謹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忽而,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許若謹出門透過門縫瞧了瞧,見外麵安安靜靜,有銀光閃爍著。


    至於醉十裏,也是被重山道的人圍的水泄不通。如此大的動靜,百帝城眾人這才驚覺過來,出了大事。個個收了攤位,閉門不出,避免災禍。


    莫顏兮和元懷笙饒了好大一圈兒,才在一條小巷口繞過去。從他們這個位置,能夠清晰的看到門口集結的大隊人馬。而居於首位的便是柳令植和宋文追二人。


    “人太多了,我們根本就進不去,剛才過來的時候醉十裏也被圍住了,如果我們貿然行動,怕是會激怒他們。到時候隻怕牽連甚廣。”


    莫顏兮眉頭緊皺,說著,目光緊緊的盯著作坊門口。


    元懷笙您抿了抿嘴唇,輕聲道:“如果不想傷及無辜,那麽我們便隻能等白家的人能否過來,又或者……”


    元懷笙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雖說重山道的人多,可是他們幾個並不是逃不出來,隻是因為有柳清懸,這行動自然受限了。倘若想無聲無息的走,那便隻能將柳老先生給柳清懸。


    “不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算他們同意了,柳老先生也絕對不會同意。”


    莫顏兮歎了口氣,如今他們是進退兩難,也許到最後隻能拚個魚死網破。


    元懷笙思忖許久,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隻能硬碰硬了,等會兒你自己尋個地方躲起來,我從外麵動手,裏外聯合,興許能夠一戰。”


    元懷笙說的雲淡風輕,可聽在莫顏兮的耳朵裏,卻很不是滋味。如今他們算得上是孤立無援,身邊的暗衛都沒有帶進來,隻有他們兩個,醉十裏中也沒有多少人,大多都是風起扇從花望樓裏帶來的。


    敲門聲不斷,柳令植冷哼一聲,正準備要強力推門,裏麵卻有了動靜。


    門閂鬆動,大門從裏麵打開,柳唐月三人麵色沉重的站在柳令植麵前。


    “你們可真是能折騰,讓我好找,如今也算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一個是許家唯一的公子,一個是花望樓裏風樓樓主,一個是墨家機關術的後人,這幾個我可都得罪不起,可是今非昔比。你們若是將他交出來,我定然讓你們痛痛快快的去死。”


    柳令植滿臉猙獰,眸子裏透露著狠戾。


    柳唐月咬了咬嘴唇,輕蔑一笑:“柳令植,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的野心,這輩子怕是都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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