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本應該是桃花開的極好的時候,可連著下了好幾天的梅雨,哪怕是新開的桃花也蔫蔫的,掛滿了水珠子,無精打采。


    天剛剛亮起來,許家別院門口已經停了裝好的兩輛馬車。


    香雪打著油紙傘,小心護送著莫顏兮上了馬車,而後又塞了一個湯婆子進去。


    西部的天氣濕冷異常,對於莫顏兮來說甚是折磨,來來迴迴,病了好幾迴,這日才剛好好一些了。


    天色陰沉暗淡,路上不見行人。門前杏花剛剛含了花苞。有幾家門戶已經能夠看到飄起來的青色炊煙。


    人已經差不多齊了,莫顏兮輕輕掀開窗簾,往外看了看,她知道那個人根本不會來,可不知不覺,手已經搭在了簾子上。


    蘇長卿和許若謹站在別選門口,目送眾人。


    直到馬蹄聲漸遠,拐過巷子,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元懷笙坐在窗前,手裏拿著那隻青蓮色的荷包,看著被雨打落滿地的紅色春海棠發呆。


    “走了?”


    半餉,元懷笙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村一頓了頓,隨即低聲迴道:“走了,應該剛到主街。”


    元懷笙歎了口氣,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


    “派人跟著吧。”


    語罷,元懷笙拿起桌上翻了一頁的《欒山策》,繼續瞧起來。


    “她走的時候,可有帶走什麽?”


    不過半刻,元懷笙臉色陰沉,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村一仔細想了想,才道:“瞧著沒什麽東西,不過昨日我和蘇二公子去幫忙的時候,見莫姑娘將一副白玉畫卷放到了錦盒之中,和其他東西一起放上了馬車,應該是那日拿來的那副。”


    元懷笙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這才安心瞧起書來。


    蘇長卿和許若謹迴到住院,遠遠見到隔扇門旁,站著一道紅色身影,用油紙傘遮住了眼睛。


    “已經走了,迴吧。”


    蘇長風宛若沒用聽到,沉默許久,挺拔的身子終於頹了下來。


    “走了?她們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迴來?”


    蘇長卿搖了搖頭:“可能會迴來,可能永遠不會迴來,不過若是有緣,必能在江湖重逢。”


    蘇長風點了點頭,神色之中又有些不安:“那若是此生無緣呢?”


    “那便早日忘了吧,一幹二淨最好。”


    馬車悠悠蕩蕩出了千花城,越行越遠。柳唐月搖了搖折扇,歎道:“一個一個垂頭喪氣,活像一個丟了魂的思夫石。”


    南柯嘟了嘟嘴:“你才是思夫石,我還沒問你呢,不迴柳家做千寵萬嬌的千金大小姐,跟著我們做什麽,我們去的可是隨時都能掉腦袋的地方。你去,不怕死?”


    柳唐月長笑一聲:“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你們都不怕,我又有什麽好怕的。”說著,柳唐月轉頭看了莫顏兮一眼:“如果是去佛陀山,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莫顏兮收了思緒:“他們不是傻子,現在可以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渝北一帶的白家和武宗忙著婚事,顧泗堂雖然表麵和氣,不過這背地裏已經有了倒戈武宗的跡象。孤立無援,一切都是命事。”


    柳唐月合了扇子,往前湊近了一些:“說的頭頭是道,可是依你的性子,當真忍心看著她們自生自滅?我瞧著你不是這樣的人。可萬一你若是這樣做了,這一趟便是白去了。”


    莫顏兮沉默許久,好半餉,才道:“大勢所趨,我能有什麽辦法。不過是…隔岸觀火,等著罷了。”


    柳唐月聞言,不再說話,莫顏兮說的篤定異常,可隻有她自己心裏明白,到底有多動搖,有多不堅定。


    因著進來洪水泛濫,育陽河水位上漲嚴重。莫顏兮等人決定順著邱澤山走,饒過育陽河,直接進入佛陀山。


    這條路已經很久沒有人走過了,道路崎嶇異常,野獸眾多。一行幾人足足行了一個多月,才從小路走上了管道。終於見了來往的路人商旅。


    “再往前走,便是盲芝關,女真教和顧泗堂都在盲芝關以南的山脈之中,呈左右分局佛陀山東西兩側。女真教在東,往西走,便可進入渝北,而顧泗堂則往東,過盲芝關,進入落葉城,百帝城,以及在此盤旋的武宗。他們倒也是平平和和,互不牽扯。”


    柳唐月拿出牛皮地圖,為眾人說著。


    雖說存在於同一片山脈上,可是因著各自毫無瓜葛,從未有過什麽衝突。隻是…


    “可是,如今女真教勢力薄弱,如果顧泗堂真的倒戈武宗,那麽,迷水風很有可能對女真教起念頭,到時候重山道攻山占王,顧泗堂武宗裏應外合,恐怕這整個東部武林就要掌握在白家和武宗手裏了。”


    莫顏兮指了指武宗和顧泗堂。利益使然,顧泗堂自然會願意選擇一個更強盛的盟友。


    柳唐月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趨利避害,本就是人性使然,不過如果真有武宗相助,僅憑你們,怎麽可以搶得先機?”


    莫顏兮目光篤定,笑道:“風家雖說是被滅了門,可是將近七成的高手都在城外,並沒有遭受災難,當時群龍無首,眾人迅速散開。等著風起扇迴來。除此之外,我還有其他妙計。”


    兩人正說著,馬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呐喊。


    “盲芝關到了!小姐,我們可要休整幾日?”


    明桑站在外麵問著。


    莫顏兮輕輕掀開窗簾,看著麵前的景象,果然是到了關口要地,人流明顯多了很多,正當午時,天空之上,驕陽似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初夏時節。時間如同白駒過隙,在指尖兒跳轉了一下,便已經不見蹤影。


    “先進去吧,找一間像樣的客棧住下來再說。”


    兩輛馬車進了盲芝關,叫賣歡笑聲絡繹不絕。


    路上能夠見到許多小攤販,買些各色各樣的物什,很受歡迎。


    “怎麽會有肉包子的味道。”


    南柯睡眼惺忪,抽了抽鼻子,口水立刻滋生出來,一路的顛簸,南柯從來沒覺得睡好過覺,今日實在是支撐不住,竟然靠著硬邦邦的車板就睡著了。


    柳唐月挑了挑眉:“應該是多日沒吃,心裏惦記的緊。如今怕是勾起了饞蟲。”


    南柯點了點頭:“這有一個多月了,我就連一點兒葷腥都沒看見,每日都是幹糧,我總覺得又消瘦了一圈兒。如果現在我能看到肉包子,定然能一口氣吃上好幾個!”


    說著,南柯又咽了咽唾沫,繼續閉著眼睛休息,直到馬車停在惠蘭客棧門口,外麵傳來小兒一陣清脆的叫喊聲,南柯才反應過來,眼睛瞪的像銅鈴,不敢相信的掀開簾子看了看,隨即喜上眉梢,飛快的跳下馬車,笑道:“剛才不是錯覺!剛才不是錯覺!你們請著,我去會會我的肉包子!”


    語罷,人已經飛快的消失。


    柳唐月莞爾一笑,轉頭問:“跑那麽快,她有錢嗎?”


    莫顏兮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而後淡定的搖了搖頭。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高大的建築,讓人大汗淋漓的天氣,爽朗的涼風。


    一行六人進了客棧,挑了一處亮堂位置,要了些吃食。說起來這一路確實是辛苦。風餐露宿,山流暴雨,可否讓他們遇齊全了。


    這邊兒正說著,鄰桌的幾位漢子盯著莫顏兮等人打量可許久,竊竊私語道:“又是從外麵來的。這幾日來咱盲芝關的人可真多。客棧幾乎是家家爆滿。也不知道這些做生意的,今年拜了哪尊佛,財源廣進,就沒聽過。”


    一名漢子抱怨完,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位搖頭道:“你知道什麽,這些人可都不是什麽善茬兒,根本就不是奔著咱盲芝關來的,今早我聽放羊的白老伯說,他親眼看著這些人繞過顧泗堂,往女真教去了,那群女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個個毒辣的很,這迴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麽人,恐怕有的看了!”


    “要我說,那群娘們兒就是罪有應得,看著一個個如花似玉,水靈靈的,殺死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聽說那些人就連一具完整的屍首都沒有留下,而且我聽說她們專門對像你我這樣健壯的男子下手,日後若是出門在外,可得小心這點兒,如果是見到好看的,趕緊離得遠遠的,一不小心,這小命兒不保!”


    聽到此處,莫顏兮等人眉宇之間通通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紛紛轉頭瞄了一眼鄰桌的漢子們,一個一個,又黑又瘦,甚至還有有瘸腿的。實在是和健壯沾不上邊兒啊。


    “從外麵來的,直奔女真教,應該便是重山道的人了。他們倒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早一些,”


    莫顏兮說著,對著風起扇小聲道:“你這兩日便密密迴一趟落葉城,看看從前風家的舊部能收幾成迴來,我們休整一日,明天直接去女真教,到時候,你直接帶人去女真教就好。”


    風起扇點了點頭:“自然沒問題,不過重山道比我們去的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莫顏兮莞爾一笑:“自然能,他們之間,互相掣肘,大家心裏都清楚,誰先動手便意味著要遭受夾擊,總得耗一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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