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之中,蘇長風隻覺得渾身舒坦溫暖。就像是夏天躺在河內悠悠蕩蕩的畫舫之中,身邊是渾身帶著香氣的樂妓。


    “春來柳綠桃花落,行路過嶺山無棱。輕煙吹起細雨綿,乘風破浪往來還。挑茶尖兒,催玉暖。青色瓷,旅人願,清燈度醉人自眠…”


    耳畔是輕柔纏綿的歌聲,雖說是喃喃自語,可每一句都飽含情感。蘇長風突然想起來在兆遠國春江閣裏的離淵姑娘。


    正想著,一陣冷風吹了過來,蘇長風打了一個寒顫,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睛。


    南柯乖乖的坐在床前,撲閃著那雙大眼睛看著他。


    “你醒了?”


    說著,南柯將蘇長風額頭上的布巾拿下來沾了剛從灶房裏端來的熱水,又重新敷上去。


    “你怎麽會在這裏?”


    蘇長風耳朵通紅,閃躲掉南柯的眼睛,小聲問著。


    南柯揪了揪頭發,咧嘴笑道:“昨日你為了救我而受傷,照顧你是應該的。今兒大夫又來把了脈,他說你福澤深厚,命格堅韌。沒那麽容易死。”


    蘇長風聽了,十分自豪的挑了挑眉:“那是當然,小爺是什麽人,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這十裏八鄉,有幾個敢跟我叫板!”


    “........”


    南柯覺得無話可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蘇長風,宛若看一個自娛自樂的大傻子一樣。


    “這是櫻娘做的蓮子羹,你快喝了吧,看著麵色太紅太熱,清涼解毒正好。”


    南柯說著,將一個托盤遞了過去。蘇長風見此,感動的差點兒熱淚盈眶:“真沒想到,你對我竟然會這麽細心。從前是我錯怪你了。”


    “........”


    南柯斜著眼睛聽他說完,才正經道:“我會這樣做事,隻是不想我們彼此欠著什麽。你跟著韓九爺,他是個如同地獄惡鬼一樣的存在。我和我們小姐隻有一個想法,便是離你們遠遠兒的,道不同不相為謀,雖說現在在一起,可誰也猜不著以後會怎樣,我不需要你舍身救我,亦不想你和我有什麽過多的牽扯。人與人一旦有了感情,身上便會多一把枷鎖。走不利索了。”


    蘇長風安安靜靜的聽完,沉默半餉,才歎了一口氣:“人世間浮浮沉沉,緣分這個東西了誰能理的清。不如順其自然吧,好歹…留著念想也是好的。”


    剛才熱氣騰騰的蓮子粥已經沒了熱氣,清香不在,漂浮在上麵的蓮子看著也不大合心意。二人相視無言,互相躲避。


    正堂之中,元懷笙斜斜的靠著座椅,手裏拿著蘇一航收集過來的關於辭陸城內所有和淩天有交集的大人物。


    “這張紙上,大大小小,倒是擴列的很清楚,除了許家,這個淩天還真是和誰都搭得上話。”


    蘇長卿聞言,亦是感歎一句:“如果不是個八麵玲瓏的,年紀輕輕,又怎麽能夠脫穎而出還過的這麽安生。隻是他與這些財閥權貴,還真是混雜。就算是生意昌上獨稱一霸的孟家也沒有這麽大的排場。”


    “孟家?”


    香茗剛遞到嘴邊走放了下來,孟家,便是昨日皮欺負蘇長風的那個孟家!


    蘇長卿麵容嚴肅,為大家解釋道:“孟家絕對稱得上是百年中,屹立不倒的大家,在辭陸城內耳目眾多。平日裏氣焰囂張慣了,哪怕是淩天也不一定敢對他們說什麽。他們的生意也是四通八達,大江南北,什麽都有。而且最近孟家和咱家的生意似乎有些衝突。”


    蘇長卿說著,看元懷笙神色並無異常,又道:“至於路上攔截長風的那位公子便是路海潮的二兒子孟迴。”


    “孟迴…我記住了。”


    元懷笙冷哼一聲,眾人不敢迴話,尤其是在一旁站著的蘇一航,更是一哆嗦。他算是打小就跟著蘇家二位公子的,而元懷笙比蘇長卿大不了幾歲,隨意,他們經常在一起玩兒。


    從那個時候,蘇一航便深刻的明白,被他盯上是件極其不幸的事兒。可謂是生不如死。這個孟家的二公子怕是要倒黴了。


    幾人閑談了一會兒,終於又迴到了正題。


    “官鹽如果要搬運都是需要監督檢查的。不管往哪兒運,一路上都會有人盯著。而且那麽多東西,如果明目張膽的運輸都會留下痕跡。以淩天風的行事風格,他定然不會冒險將官鹽運出去。所以官鹽一定還在辭陸城中藏著。”


    元懷笙說著,將手中的名單放了下去。


    莫顏兮點點頭,很同意元懷笙剛才的分析:“對於這個,我覺得還有一個人也是關鍵。”


    元懷笙聞言,笑道:“許家,亂世之中,能夠獨善其身者少之又少。尤其是在這種地方,我倒覺得可以從許家查一查。”


    因著和許家的關係,蘇長卿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不過他們的推測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辭陸城內的這張滔天巨網深不可測,大多人在麵對財閥權貴的交織之中,都選擇了臣服,他們也隻有這一種選擇,那些孤傲的,不願意被世俗左右的,不願意輕易低頭的人,到最後,都被這張網吃掉,可許家偏偏就是一個意外。他們不屬於財閥,也不是什麽權貴。身在巨網之中,能夠如此,要說沒什麽,誰會信呢。


    “長卿,你與長風和許家有過交道,許家家主我也曾聽過兩句,據說是個瀟灑豪邁的,既然如此,那不如改日去拜訪拜訪吧。”


    蘇長卿明白過來,臉上的緊張終於舒展開來。


    幾人說了幾句,便各自去忙了。


    莫顏兮和風起扇出了正堂,迎麵遇到了一位看著年紀輕輕,正東張西望的小姑娘。


    那姑娘遠遠的看到莫顏兮二人走過來,眼睛一亮,趕緊迎了上來。


    “莫姑娘,風姑娘,我是柳家的,在百帝城的時候,我們見過的。”


    莫顏兮當然記得她是誰,聞此笑道:“你家小姐可還好,說起來已經有些時日沒見到她了。”


    “上個月是老爺的生辰,小姐那時候便迴百帝城了,太老爺催了好幾迴了,生怕她給忘了。最後又派了家中一些長老來請。臨走的時候,小姐說還會迴來,便讓我留在這裏了。”


    小柔笑著說著,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竹筒,雙手遞了上去:“這個是前幾日,小姐送過來的,要我親自送到莫姑娘的手裏。”


    莫顏兮很是疑惑,不過依舊沒有拒絕,拿了小柔手裏的東西,和風起扇尋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打開了竹筒。


    竹筒裏麵是一張幹幹淨淨的宣紙,宣紙上隻用狼毫寫了個“許”字。並無其他。


    風起扇皺眉:“她這是什麽意思,也懷疑許家?”


    莫顏兮點了點頭:“以柳唐月的心計,倘若不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又怎麽會不遠千裏傳消息過來。想來許家一定是有些問題的。”


    風起扇聞此,眉頭皺的更深:“可是…我覺得見過的許家家主,還有許夫人,包括許公子都不像是會私藏官鹽的人。”


    莫顏兮莞爾一笑:“你倒是說到點子上了,這事兒看來和許家有關係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兒了。不過至於是許家的誰,又要另當別論了。”


    風起扇眸子一亮,有些不確定的問:“你的意思是,許家還有其他人?參與私藏官鹽的,很有可能是他?”


    “孺子可教也。”


    莫顏兮笑了笑,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竹筒中的宣紙,道:“除夕的時候,我還記得蘇長風說許家的太老爺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許家過年了。空山新雨後,風雷寺倒還真是一個清修的好地方。”


    風起扇想了一會兒,似乎也明白過來。


    蘇宅起雪院內,蘇長卿看著對麵自己和自己博弈的元懷笙,猶豫再三,還是問道:“殿下,你是故意讓我去許家的?”


    元懷笙輕笑一聲:“要說能讓他們最信任的人應該便是你了。許子離豪邁灑脫,雖說身在市井卻從來不過問市井之事,此事若是真的,恐怕還得由你出麵說說。”


    蘇長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歎了一口氣:“如若是真的,就算離叔再怎麽不在乎,也一定會很難過。他可能從來沒想過,這麽多年,自己和許家隻是一枚被人擺布的旗子罷了。”


    “我聽說許家還有一位公子,紈絝跳脫,卻是世間難得的翹楚,我偶爾聽黑鬼說過幾句,似乎這個許若謹從前也不是這樣的。而是突然有一天,性情大變。你說他會因為什麽變成這樣?甚至逃避自己。”


    蘇長卿啞然,愣了好一會兒,才問:“他…難道目睹了當年的那場殺戮嗎?”


    “心中無劍,哪怕手中拿著的是劍譜中排天下第一的劍,也不會有什麽大作為。隻是可惜了,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如今元淩的武林又是稱霸決雄的。”


    元懷笙歎了一口氣,又到:“對了,明日你代我去走一趟風雷寺吧。除了如今辭陸城內的事兒,他恐怕還有所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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