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蘇長卿說的那樣,停了半天的雪,現在又下了起來,起初還是些小雪花,隨後越來越大,變成了鵝毛一般。


    許若謹見蘇長風大搖大擺,頭也不迴的走了出去,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吃菜。


    許夫人見此,又揪了揪許若謹的耳朵。二人對峙許久,許若謹不得不屈服。也出了正堂。


    近來武林相安無事,亦沒有什麽比武大會。如今好不容易有看頭,許子離怎麽可能錯過,幾人趕緊跟著二人出去,站在正堂前的屋簷下看著。


    許若謹揉了揉胳膊,問:“我說你煩不煩?八百年前的事兒了,過去不就行了?你看天兒這麽冷,我認輸行不行?咱在裏麵喝酒吃肉,豈不樂哉?”


    蘇長風冷哼一聲:“你想得美,小子,你是不是怕了?放心吧,我會讓著你的!”


    二人都沒有帶武器,隻好來一場赤手空拳的搏鬥。


    蘇長風目光一凝,右腳往前一伸,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半圓,下盤兒紮了一個穩定的馬步。雙手呈拳狀等著許若謹出招,


    許若謹見蘇長風認真,隨即挑了挑眉,輕輕拽了拽衣擺,而後運足內息,朝蘇長風飛身過去。


    踏雪而行,明明行了六七尺,可地上一個腳印都見不著。


    待到跟前時,許若謹輕點雪麵,而後一個彎腰,單手著地,借著腰力猛地側過身子,而後雙腳共用,一隻腳朝著脖頸襲去,另一隻腳向著蘇長風的下盤兒攻擊。


    電光火石之間,蘇長風在胸前用內息運了一個五行八卦圖,而後從上而下,兩隻手抓住許若謹的兩條腿,右腿又往後退了一步,拉著許若謹不得不失去重心,朝後倒去。


    許若謹連忙雙手著地,左右手在地麵輕輕變換,隨即整個身子跟著扭動,最後用寸勁兒掙脫了蘇長風的手。


    許子離看的有滋有味,一個迴合之後,感歎道,“長風果然機靈,竟然知道用太極八卦,四兩撥千斤的道理控製若謹的動向。”


    蘇長卿自然是注意到了,心裏高興,麵上卻道:“雖說用了巧力,不過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巧勁兒若是用不好,便是傷害自己。”


    莫顏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身上流轉,隻見二人一會兒像是發怒的獨狼,一會兒像是矯捷低飛的燕子。不禁道:“果真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出手利落,瞧著也是賞心悅目,站在這裏還是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力量,也不知道到底誰能更勝一籌。”


    “他,在讓著他,此局毫無懸念。”


    風起扇聞言,瞥了二人一眼,隨即率先進了正堂之中,繼續端坐著。


    蘇長卿自然是聽到了風起扇的話,忍不住歎了口氣,蘇家乃是從商之家,家裏並沒有什麽武學基礎,返觀許若謹,風起扇,都是有祖祖輩輩的傳承,輸了也是情理之中。隻是要是輸給許若謹,蘇長風定然會氣餒好幾天。


    又是一個迴合,許若謹如同輕巧的燕子躲過蘇長風致命一擊,在原地轉了兩圈兒,毫發無損。


    蘇長風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冷意,喘了一口長氣,溫怒道:“許若謹,你有種就真刀真槍的來,我不需要你讓!小爺我輸的起!”


    語罷,蘇長風自然聚息,一拳朝著許若謹正麵而去。


    許若謹歎了一口氣,隨即學著蘇長風的樣子,在胸前畫了一個八卦太極。


    蘇長風拳上的力道,在越接近許若謹的時候越停滯。這些力量在許若謹的太極八卦之中,逐漸被削弱,四兩撥千斤。以力化力,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一刻鍾後,先前二人踏出來的腳印上已經附了一層薄薄的雪痕。


    蘇長風目光呆滯,大口喘息,而對麵的人依舊如同謙謙君子,單手背後,平靜的看著他。


    其實蘇長風明白,勝負已分。許若謹遊刃有餘,所用不過七成力氣,已經讓自己無從招架。


    蘇長風見此,心裏突然湧進來一股無名怒火,擦了擦嘴角,而後大罵道:“許若謹,你個王八羔子!”


    說著,人已經朝著許若謹疾馳而去。


    屋簷下的人定定的看著,神情非常精彩。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二人已經收了內息,纏打在了一起。


    這迴,二人是真的用盡全力,拳拳到肉,隔的老遠都能聽到聲音,雪越來越大,二人在雪裏看不太真切。


    站在屋簷下的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隨即心領神會的笑了笑,不管二人,進了正堂,繼續聊天喝酒。


    不知過了多久,已經能夠聽到宅子外麵煙花爆裂的聲音。


    二人亦是累了,終於停了手,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在臉上。


    仔細看去,兩個人皆是鼻青臉腫,衣衫襤褸,沒有一塊兒好肉。


    “許若謹,你小子還真是皮糟肉厚。怎麽著啊,長大了,挨的住拳腳了,怎麽踢,怎麽打,也不掉眼淚。”


    許若謹大笑兩聲:“蘇長風,你也不賴啊,從前隻會耍陰招,現在有了力氣,打人還真是不帶手軟的。”


    “手軟?對你我用得著手軟?不就是一盞兔子燈嘛!你還真是小氣,你挨打,我也挨打,你哭我也哭,這件事兒本來就要過去了,你


    小子倒好,成天不是躲著我,就是陰著臉,跟我欠了你多少錢一樣。我找你說話,你也不搭理我。我們走到今天,你有很大的責任!”


    許若謹但笑不語,從前的他還是羞澀的,所以不管做什麽都不主動,除了那盞兔子燈外,他從來沒有固執過。後來二人哭了半宿,其實每次蘇長風來找他的時候,許若謹恨不得立馬就說話,可他就是這樣別扭,明明心裏喜歡,可表現出來的卻是另一種樣子。


    最終,許若謹打算不告訴蘇長風,舊事重提,總會讓想起來一些不想記起來的事兒,


    許若謹雙手撐地,坐了起來,迎麵的台子上放著好幾壇陳年女兒紅。


    許若謹拿起酒,拔了塞聞了聞,果真是上了年代的東西,聞起來濃鬱醇厚,喝的就是那股子剛烈。


    一口下肚,喉嚨和腸子火辣辣的灼燙。許若謹覺得舒服,轉頭給蘇長風丟了一壇子。


    蘇長風安安穩穩的接住,轉了轉酒壇子,而後也坐了起來,拔開塞子猛地灌了一口。


    “好酒!許若謹你可以啊,十年了,還真是不一樣了,性情大變,我可在辭陸城聽了好多你的傳聞。堂堂許家嫡長子,就是個金疙瘩,竟然也做起了討生活的夥計,我是說你太閑,還是說你笨?”


    許若謹冷哼一聲:“多年不見,你也大不相同,瞧著倒是人模狗樣的。你們蘇家,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哪像我,隻能左右飄著。偶爾混混日子,賺點兒錢買酒喝。這酒恐怕也隻有今天有命喝嘍!”


    蘇長風聽著,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這許家好歹也是在辭陸城矗立了數百年,天下第一劍的名聲如雷貫耳,許家可一點兒也不簡單,牽扯甚廣,這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東西可以夠許若謹揮霍好幾輩子。


    “你瞎說,你在我跟前裝窮算什麽本事,我可比你慘多了,文不成武不就,連你小子都打不過,手裏也沒個實權,這銀子就和流水一樣,隻出不進。日後我定然比你先窮。”


    許若謹憨憨一笑:“怕什麽,蘇長風,你要是沒錢了,我肯定砸鍋賣鐵都給你。你放心,隻要有我許若謹的一口肉,就有你蘇長風喝的一口湯。”


    蘇長風心裏感動。撇了撇嘴,假裝嫌棄道:“憑什麽你吃肉,我喝湯?瞧你現在這副窮酸樣子,我還能指望你砸鍋賣鐵養著我?小爺我好歹也是有行商的天賦。指不定日後誰養著誰呢!要是小爺長盛不衰,別說你了,你的妻子孩子,我一並幫你養著。”


    二人說著笑著,逗著嘴,轉眼之間已經喝了好幾壇酒。屋內不知道在聊什麽,時而發出一股爽朗的笑聲,甚是和諧。


    天空突然竄入一個漂亮的煙花,在黑夜中顯得明亮的很。


    蘇長風打了一個飽嗝兒,一把攬住許若謹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福大命大,這輩子遇到了我,從前的事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就是一個兔子燈嘛,改日我一定要給你做好幾個!”


    許若謹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都這麽大的人了,誰還玩兒花燈,幼稚!”


    這陳年的女兒紅,果然剛烈,二人臉龐通紅,眼睛迷離,怕是已經有些醉了。


    二人相視一眼,開始傻笑,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下來。


    許若謹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右手拍了拍蘇長風的腰,問:“蘇長風,我們還是兄弟吧。”


    蘇長風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笑道:“當然是,一直都是。”


    雪下了好幾個時辰,從小到大,然後又從鵝毛大雪漸漸停止。


    莫顏兮等人盡興,從正堂走出來便看到許若謹和蘇長風,背對背靠在一起,熟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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