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帝城翡鏡巷內,馬車安安穩穩的停下,村一跳下馬車,拿出烏木小凳放好,然後才打開車門,掀起簾子,恭恭敬敬的等著。


    眾人屏息以待,一盞茶的功夫,車中終於有了動靜,元懷笙搭著村一的臂膀,慢條斯理的走下來,理了理錦袍袖子,站在眾人麵前。


    肩膀處的鳳凰翎羽在熾熱的太陽下閃閃發光。隻是這樣站著,身上的華貴之氣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了。


    “柳家恭迎韓公子!”


    垂柳之後的柳家眾人恭恭敬敬作揖,之後又行了叉手禮。


    “柳家果真是家風清明,一同進去吧。”


    元懷笙淺笑一聲,隨即先行一步,眾人見他進了門,這才跟了上去。


    走在元懷笙身邊的中年男子是柳家這一代的家主,柳清懸的大兒子,柳令植。


    “公子一路辛苦,雖說是家父過壽,沒想到公子會來,實乃家門生輝!”


    柳令植一邊將人往裏迎,一邊笑著說話。


    這柳家自立戶以來,講究的便是清廉仁義,好善樂施,禮儀之教,詩書隨堂。


    所以柳家雖說是有錢,但絕對不重財。門庭雖然寬敞,內部布景卻是簡潔大方。裏裏外外,似乎飄著一股淡淡的墨紙香。


    “柳老先生在何處?”


    眾人過了隔扇便看到了好幾條四通八達的青石小路。


    柳令植趕緊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小道,畢恭畢敬的迴道:“家父已經在柳堂等候多時。”


    約莫一刻鍾,在一片開的盛好的雙葉金絲絨菊之後,眾人來到了柳堂。


    整座正堂是用烏木搭建而成的,進堂之前有一丈長的長廊,支撐長廊的四根烏木柱子上密密麻麻的刻了柳家家規。出筆內斂,可是難以掩飾藏在深處的鋒芒之意。


    穿過長廊,終於看到了寫著“柳堂”的烏木牌匾,這字是用銀粉寫的,閃著淡淡的熒光,倘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小姐,這柳家也真是奇怪,門口的匾是柳宅,正堂的匾是柳堂,未免太簡單了些。”


    南柯湊到莫顏兮跟前,低聲呢喃。一行人安安靜靜不說話,所以這聲音在人群之中,也就顯得沒那麽小了。


    “南柯姑娘有所不知,爺爺他老人家覺得花言巧語說與外人聽也就罷了,在自己家中還是要隨意些。柳宅柳堂,沒有那些花裏胡哨的修飾,才更顯得親切隨和。”


    柳唐月自然是聽到了這番話,不怒反而出聲為南柯解答疑慮。


    莫顏兮趕緊欠了欠身,笑道:“南柯實在是被縱容壞了,平日裏也沒約束著她,如今竟然不分場合,口無遮攔,背地裏語人,迴去之後,我一定好好教導她!還請柳姑娘莫怪。”


    柳唐月搖了搖頭,笑道:“花言巧語人人會說,遵規守禮誰也能做,這些表麵功夫做的再好,倘若心沒到一個去處,又有什麽用?南柯姑娘真性情,天然自在,沒什麽的。”


    南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作揖:“柳姑娘,是我唐突了,背後不語人好壞高低,我記住了,絕不再犯!”


    說著,南柯舉起手指頭,對著蒼天,情真意切。


    柳唐月被逗的笑出了聲:“我就喜歡你的真性情,毫不假裝。行了,我們進去吧。”


    一行人進了柳堂,迎麵端正的站著一位身穿潔白衣衫的白發老者。雖然看著精瘦,但是腰板挺的很直,麵上一層一層的褶皺也擋不住那雙斂盡風華的眸子。老矣不見老態,風骨正氣無雙,看著便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便是受天下人敬仰的百帝城柳家大儒柳清懸。


    柳清懸見到元懷笙走進來,這才恭恭敬敬的擺好陣勢準備行禮。


    “柳家柳清懸恭迎韓公子!”


    元懷笙連忙快步上前,一把托住柳清懸的雙手,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柳老先生這是做什麽?過幾日便是您的壽辰,按理說來看看您是應該的。”


    “老夫誠惶誠恐,你們竟然還惦記著老夫的壽辰,實在是柳家修來的福分。”


    “柳老先生哪裏的話,您是我和兄長的老師,學生拜訪老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和柳家又有什麽關係,隻不過兄長實在是繁忙的很,所以讓我帶了壽禮過來,不知柳老可否喜歡。”


    元懷笙一邊說著,一邊引著柳清懸坐到了主座上,二人相對而坐之後,站著的一行人這才依次落座。


    柳清懸聽到壽禮,歎了口氣,雙目通紅,用長袖擦了擦眼淚,才道:“多謝四公子,這劍乃是祖上傳下來的,竟然在我手裏遺失,幸虧最後陰差陽錯去了它該去的地方,不然老夫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此言差矣,這劍本就是柳家的,不管什麽時候,它的歸屬都是柳家,這一點不管過去多久也不會變。隻是不知道柳老先生好不好奇,這劍為什麽會在我們手中?”


    柳清懸聞言,點了點頭,道:“願聞其詳。”


    “這劍原是在柳家上一輩柳自白柳大家的手中,世人都知道,柳大家除了博古通今,擁有無人能比的才氣之外,還鍾情於劍術之道。柳家世代相傳的舉明劍在他之前,從未開鋒過。”


    “祖宗賜的劍,本來就隻是為了正己身之用,柳家世代從文,從來沒有動過拔劍的念頭。”


    柳清懸捋了捋白須,目光篤定的說道。


    元懷笙輕笑:“自然,柳家世世代代獨善其身,一門心思都在傳廣儒風。不過柳大家倒是同我家祖上有些幹係,這事兒要說起來實在是太過遙遠,家中爺老叔父相繼去世,如今隻剩我們兄弟幾個。隻小時候聽老一輩的人說過幾句。據說柳大家年輕氣盛之時,曾請劍於我家正堂之上,柳大家仁義,見不得殺生,不過是一群羔羊而已,竟然也值得他老人家這樣大動幹戈。”


    柳清懸聽到此處,握了握拳頭,而後猛地拍了拍桌子,怒道:“叔父愚鈍,一心癡迷於書中世界,如同遠離凡世的僧侶,第一次出世,總歸有些異於常人的表現,他也並無壞心,還請韓公子不要怪罪。”


    “柳老先生嚴重了,柳大家和我家祖輩關係甚好,怎麽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就生了嫌隙,隻是這劍鋒銳的很,雖可傷人,也會傷己。祖上怕柳大家傷著自己,便自作主張將柳家的劍放在了家中。我出家門時,兄長哀歎,總不能因為一人的私心便藏了柳家世代相傳的名劍。獨自占有這麽久已經是罪過了。特地命我歸還,想必柳家會好好運用保管。”


    柳清懸聞此起身,柳家眾人亦是如此。


    “還請韓公子放心,這劍在我們手中,絕對隻做正家風之用,斷然不會拔劍!”


    片刻之後,元懷笙揉了揉額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幾日奔波的很,路上風雨兼程,實在是太過勞累,今日見柳老先生依舊矍鑠,我也便放心了,待過幾日便是您的壽辰之日,定然來和老先生飲幾杯,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擾了。”


    柳清懸挽留了幾句,元懷笙一一婉拒,便帶著莫顏兮等人出了柳家家門。


    出了翡鏡巷,莫顏兮停下來,站在馬車外,恭恭敬敬道:“九爺,因著百帝城有些莫家的小生意,既然來了,我想去看看,不知道九爺可否能行個方便?”


    “去吧,醉十裏可不是什麽小生意,你若有野心做大了,在元淩也算是有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要飛的高,翅膀還是要硬一些才對。”


    申時,眾人分道揚鑣,聽櫻娘說醉十裏開在利星巷,那塊地界兒算是整個百帝城最繁榮的地方。天色還早,莫顏兮等人便想著走過去,路上還能好好欣賞欣賞百帝城的風土人情。


    而柳宅,一處堆著各種奇形怪狀木頭的偏院之中,柳唐月正用小刀小心翼翼的雕刻手中的小木人兒。


    小柔端了茶水進來,臉色瞧著不大高興,嘟著嘴說:“明明還迴來的是咱家祖傳的寶劍,我剛去倒茶,發現大家個個臉色凝重,跟欠了別人不少銀子一樣。”


    柳唐月雙目微眯,吹掉小人兒上的木屑,冷哼一聲:“是福是禍可說不準,今兒我在柳堂可是聽了一出大戲,小柔,你可聽說過柳自白?”


    小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腦海中靈光一閃道:“記得,好像是祖上叔公爺,不過後來不知道做了什麽,被柳家除了名,便再沒聽說過了。”


    “他可是位大能人,古有曹公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柳大家可是用舉明劍威脅過先帝爺的人物。”


    小柔聞言一驚,連忙問:“小姐,如此說來,那韓公子是來…”


    柳唐月搖了搖頭:“隻是提個醒罷了,畢竟柳家還算安分,並且對於皇家鞏固王權也是有很大的作用,隻要柳家不倒,那麽朝廷與武林便會和諧共存,不過正如他所說,這是把雙刃劍,傷人亦能傷己,你去查查,看看柳家最近是不是有人做了出格的事。”


    事關柳家存亡,小柔也不耽擱,趕緊去了。


    柳唐月將刻好的小人兒放在桌子上,擦了擦手,抿了口清茶,隨手拿起一本傳記讀了起來。


    桌上的小人惟妙惟肖,尤其是手中握著的長劍,更是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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