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的小案上放著一樽渾圓天成的白玉小鼎,小鼎內燃了淡淡的青木荷香,出香的口子處鬼斧神工的雕了一隻仰著頭的麒麟小獸,瞧著惟妙惟肖,好不神奇。


    淡白的香霧縈縈繞繞,在空中打轉兒盤旋,最後隨著風化散幹淨。


    元懷笙靠著錦繡枕頭上,借著窗外的天光細讀著《神農本草經》。


    馬車穩步往前行,因為兩日前剛下過雨,路上行了車,如今幹卻之後,形成了清晰可見的泥濘,看著坑坑窪窪。


    路不好走,盡管行的慢,馬車還是顛簸的很,在途中撞到了一灘高疊的幹泥塊兒。


    車內傳來猛烈的撞擊聲,村一聞此立刻停馬,問:“爺,您沒磕著吧。”


    “無事,走吧。”


    元懷笙冷著臉,揉著眉頭,看著撞到車壁上的莫顏兮。


    南柯滿臉擔憂,時不時湊到蘇長風跟前問長問短。


    興許是太過吵鬧,元懷笙將書隨意的丟在桌案上,起身將莫顏兮拉了過來,仔細瞥了瞥。


    剛才確實撞的結結實實,莫顏兮額頭上青了了一大塊兒,隱隱還有些泛紫。


    元懷笙不耐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一股燥熱快速纏上他的手掌心。


    莫顏兮確實病的很重,渾身發熱,頭上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嘴唇就像是好幾天沒進水食一樣,幹裂發白。


    元懷笙皺眉,從一旁的暗盒中拿出一個朱砂陶瓷小瓶,倒了一枚小巧圓潤的褐色丹藥喂給莫顏兮,而後伸手附在她纖細的脖頸處,用指腹溫柔緩慢的揉搓。直到確定丹藥離開喉嚨,這才鬆開。


    一行人走了一天,入夜的時候,終於決定停下來休養生息。


    月上中稍,灑下一片盈潤的柔光。蘇長風抱了一堆柴火過來,拍了拍袖子,見南柯和唐明桑直直的坐在火堆前,盯著火架上肥嫩的兔子。


    蘇長風一時起了玩性,走過來嗅了嗅,道:“嘖,香,真香。這兔子是你們捕的?”


    南柯搖頭:“不是,是村一。”


    “村一啊,也行,那我要兩隻兔腿。”


    蘇長風皺眉不是很滿意。


    明桑聽了,也搖了搖頭:“不可以,小姐一隻,南柯姐姐一隻,九爺一隻,剩下的一隻要給蘇大公子。”


    “其他人也就算了,憑什麽我大哥有,我沒有啊!我差哪兒了?”


    蘇長風聞言,暴躁如雷,心裏覺得不舒坦。


    “古有孔融讓梨之說,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們萬不能忘本。”


    唐明桑一板一眼認真的解釋著,蘇長風叉著腰,將火氣壓了下去,指了指南柯說:“行行行,那她算哪門子尊?哪門子長?她的兔腿我要了!”


    “俠士鋤強扶弱,匡扶正道,為百姓敬仰。南柯姐姐不是尊不是長,但她是…弱,蘇二公子便體諒體諒。況且她要是沒有兔腿,等會兒鬧起來,誰能遭得住。”


    唐明桑眼睛一轉,想了一個絕妙的迴答,臨終還不忘嫌棄南柯兩句。


    蘇長風一時間啞口無言,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問:“你們兩個不是說隻要我想吃什麽,都去捕迴來?我現在就要吃兔腿,你們既然不願意給,那就捕隻兔子迴來吧。”


    南柯癟嘴,頗為嫌棄的說:“這大半夜的,群山之中什麽東西都有,蘇二公子當真如此狠心,竟然要我們兩個手無寸鐵,一點兒功夫都不會的羸弱小人去捕兔子,隻為了滿足你的一點兒口腹之欲,真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


    “你!我…”


    蘇長風徹底敗下陣來,左右真理掌握在這二人的手中,他這一遭是吃了啞巴虧,裏外不是人!硬是沒撈到一點兒好處。


    村一和蘇長卿見他吃了癟,忍不住笑出了聲。


    “行了。我剛才問過了,爺不想吃東西,莫姑娘還沒有醒,熬點清粥等著吧。這兔腿當然有你的。”


    蘇長卿笑著說完,蘇長風麵上一喜,忽而又尋思自己實在是太過幼稚,竟然會因為一隻兔腿爭論。


    隨即輕咳一聲,大聲說:“不過是一隻兔腿我才不在乎,我隻是覺得做人應該言而有信,耍些手段,騙取旁人的信任,算什麽本事!”


    話剛說完,南柯便站起身來,道:“我這就去拿些米煮粥。”


    蘇長風轉頭瞥了一眼,瞬間呆住,那隻火架上的兔子隻剩一隻瘦了吧唧,沒什麽肉的前腿,而南柯一手一隻後腿,吃的正歡!


    “你!…”


    蘇長風猛吸了一口氣,氣的頭昏腦脹!


    “村一忙了一天,吃隻兔腿應該的,南柯畢竟是個姑娘家,這一路確實辛苦,多吃點補補也好,要不,還有一隻,你吃?”


    蘇長卿見此,忍著笑開解自家的傻弟弟。


    蘇長風低頭看了一眼,屬實沒什麽胃口,淡淡的說:“還是你吃吧,不就是一隻兔子,我自己捕一隻,自己吃!”


    夜色深了,吃飽喝足的眾人各自尋了舒服地兒休憩,無人聲語,這片樹林瞬間安靜下去,隻偶爾能聽見一聲鳥啼。


    “水…水…”


    元懷笙正肘著頭淺眠,忽而聽到一聲孱弱的聲音。


    他皺眉點了燈,這才看到躺在前邊的女人已經睜開了眼睛,雙手往桌案上摸索。


    莫顏兮雙目通紅,裏麵全是亮晶晶的水光,皮膚更加粉紅燥熱,汗水順著嬌俏的臉頰流到了脖頸,然後一溜煙兒鑽進了領子裏。燈光之下,沒有了平日裏掛在嘴邊的淺笑,她整個人瞧著柔弱不堪,就像是狂風之中綻放著的一朵潔白無瑕的深山幽蘭,叫人忍不住想去保護憐惜。


    元懷笙到了一杯水遞過去,莫顏兮顫顫巍巍的接過來喝了,覺得不解渴,伸手還要。


    如此接連喝了三四杯,莫顏兮才覺得喉嚨順暢,隻是還未來得及開口道謝,隻覺得鼻子一熱,似乎有什麽液體流了下來。


    元懷笙輕挑眉頭,看著莫顏兮小巧的鼻子裏流出來的兩道紅色液體…


    莫顏兮一摸,心下一思索,剛才她便覺得嘴裏苦苦的,似乎有藥香。


    “你給我吃了什麽?”


    莫顏兮聲音啞啞的,試探性的詢問。


    元懷笙不答,將莫顏兮攔腰抱過來,放在懷中,伸手摸了摸她的脈搏。


    身邊的人此刻就好像是火球一樣,渾身燥熱,這股炎熱之氣很快穿透衣料,進入他的皮膚之中。


    元懷笙摸了半天,神色之中略微有些尷尬之意,摸了摸鼻子,沉聲道:“不過是一粒補藥,就是藥力有些猛,以你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住。”


    莫顏兮吐了一口熱氣,覺得渾身無力,輕聲問:“你用的什麽藥?我怎麽覺得身體之中,氣血翻湧的厲害。”


    “十全大補丹。”


    “………”


    聽著元懷笙慢聲細語,一間坦蕩的說出這個名字,莫顏兮差點兒暈過去。十全大補丹,裏麵可是糅合了十多種熱性大補中藥,若非五髒六腑皆受損,經脈虛弱之人,用這藥那就是大材小用,物極必反,絕對補過頭,然後氣血翻湧,燥熱上火,更有甚者,一命嗚唿。


    “你到底是救我還是害我,我不過得了一個小小的風寒,吃了這藥豈不是小病變大災。”


    元懷笙皺眉,不耐煩的說道:“這藥我經常用,小病大災吃一顆也沒見出什麽事。要不是你身體嬌弱,怎麽可能有這種反應。”


    “…………”


    莫顏兮決定不和他爭論,心下快速思索著,倘若肺腑火氣火大,極有可能出現勞損。


    “我腰間有一個香囊,裏麵裝了薄荷,荊芥,柏仁子,或許能壓製燥熱,我如今四肢癱軟無力,你能不能倒出來喂我吃了。”


    莫顏兮虛弱的說著,整個人偎在元懷笙的懷中直流汗。


    元懷笙陰著臉沉默許久,直到感覺懷裏的人氣息奄奄一息,這才歎了口氣,伸手摸過去。


    手到之處根本沒有東西,應該是在裏側,被二人壓著。


    元懷笙臉色更陰沉了些,低頭瞥了一眼,二人肌膚貼的很緊,根本沒有空隙。


    一陣涼風吹過,吹起一層落葉,發出淅淅颯颯的響聲,也掀起了馬車的繡簾,淡淡銀光灑落進來,使馬車中的景象更清晰了些。


    男子身姿卓越,身著錦繡華袍,肩頭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鳳凰翎羽。鼻梁高挺,眉尾鋒銳,就像是天空巧奪,造就出來的一副絕妙的畫作。此刻他閉著眼睛靠在盈潤的梨花木座具上。伸出一隻手護著懷裏的姑娘。


    那姑娘眉眼精致,皮膚雪白,一頭猶如黑色綢緞的青絲在月光下隱隱發亮。躺在男子懷裏安穩的熟睡,瞧著嬌小無比。


    窺視進去,兩人就像是相擁而眠,無比的和諧美好。


    最終,元懷笙還是沒有伸手去拿莫顏兮裏腰的香囊,而是用自己的內息,一點一點,慢慢將莫顏兮五髒六腑內的燥熱火氣消磨殆盡。


    今夜無人打擾,就連鳥兒也安安靜靜的入眠,興許是這幾日太過勞累,眾人皆安安穩穩的深睡過去。隻留燃燒殆盡的篝火,隨著風一閃一閃的發著紅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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