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兮看著窗外那匆匆出門的身影,剛才他端著茶盞的手明顯微微顫抖,看來也是緊張的很呐。


    莫顏兮收了目光看了看桌上的殘局,這五局裏自己的黑子看似一直圍著他的白子,但其實總有那麽一兩步感覺太順了,就像有人留了一個專門的好位置給你,你也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以至於最後被白子反噬,全盤皆輸!她也聽過孟子羿和若執禪師的對局,後來機緣巧合,也在祖父那裏看過棋譜。


    若執禪師遁入空門,修佛多年,早已看淡紅塵不被欲望左右,而孟子羿那年正值仕途坦蕩前程似錦!


    陳修傑有一句話算是說對了,這棋場的博弈正如人心的博弈,孟子羿的棋局裏欲望太多,走棋之間不給對手留半點餘地,按理說應該所向披靡,卻不想使自己成了局中之人!若執禪師正是抓住了這個點,走棋看似兵敗山倒,卻早就埋了機緣,隻等涅槃重生!


    莫顏兮想著便拿起棋盅裏剩餘的黑子放在了棋盤上最角落的位置,那已經潰敗的棋局竟然…勝了!


    與此同時,那頭在官道左右竹林裏埋伏的賊人,應當是有五六十人,他們未時三刻便到了此地,早早將迷藥和枯枝爛葉混合在一起,隻等運送餉銀的官兵到此。


    不過酉時七刻,狼牙寨突然四處起火!起火地點並不是什麽易燃地帶,而是寨子裏人們生活的院子牆角,一時之間濃煙漫布,剛開始還能聽到有人唿救,但一刻鍾的時間都不到,就靜了下去。


    莫顏兮站在院子裏,看著陳修傑院落裏的煙氣,氣定神閑的對著香雪道:


    “看來是成了,走吧,我們先去看看。”


    說著二人便來到了陳修傑的院落裏,院子外把守的賊人已經躺倒在了台階上,沒了知覺。不一會兒,白日裏見到的那位少婦便帶著一行婦孺相繼趕了過來。


    “迴公子,檢查過了,外麵的人已經全部暈過去了。這是在各處搜來的,一共二百兩。”


    說著,少婦上前將一個布袋子遞給了莫顏兮,莫顏兮接了過來,拿了五十兩碎銀子,重新放迴了那年輕少婦的手裏,道:


    “將這些銀錢分下去,等會兒拿了銀子能迴家的就迴家,能投奔親戚的就去投奔,出去的賊人應該已經迴不來了,這狼牙寨的人今後自然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你們也不必太憂心,好好過日子吧。”


    “公子真是活菩薩轉世,未來必定會有福報”


    “是啊是啊,我們快謝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眾人對著莫顏兮二人磕了好幾個頭這才作罷,起身分了錢準備走。


    不想,屋內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


    “你們…想逃到哪裏去?想造反不成!”


    隨即門被推開,一張滿是猙獰的麵孔露了出來,原是陳修傑,他竟然沒有被迷暈!


    陳修傑此時已經沒了當初那股灑脫儒雅之氣,應當是被濃煙嗆到了,走路步伐有點懸浮。手裏攥著鋒利的劍,眼睛紅腫,兇狠得瞪著莫顏兮,喊道:


    “你…你居然敢這麽對我!你們都這麽對我!你居然敢毀掉我幸幸苦苦創造的基業,枉我那麽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我,你們都背叛我!”


    莫顏兮看到此人,心裏一沉,雖然他此刻隻有一人,但是畢竟是個成年男子,而她們這邊淨是些孤寡婦孺,況且她們必須得趕緊離開,倘若那邊有人逃了迴來,今日隻怕功虧一簣,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如此想著,莫顏兮出聲道:“修傑兄,何故言此,本來大家是橋歸橋,路歸路,可偏偏你手下劫了我的東西!被逼無耐,我隻能來此,當時你要是給了我們馬車,讓我走了,也就沒有如今這事,終歸是你不仁義。”


    莫顏兮頓了一下,眯了眯眼睛繼續道:“再說,倘若我真心為你謀劃此事,你當真能履行諾言,放我們離開?古人言:狡兔死,走狗烹。你怎會誠心放我走,難道是等我迴了白家叫了人滅了寨子?我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你說是不是呢,修傑兄。”


    陳修傑聞言,冷笑一聲:“好一個牙尖嘴利!我且問你,你昨日說的法子也是假的?”


    莫顏兮搖頭:“不不不,是真的,此法子確實能劫到銀子。”


    陳修傑聞此,心中狂喜,如今已是戌時,那幫兄弟應該已經劫到了銀子,過不了多久就會迴來,等到時候他一定要宰了這些叛逆,挖了心肺,丟出去喂狼!


    “但是有命劫,隻怕是沒命拿迴來!”


    莫顏兮雲淡風輕的說著,這邊陳修傑一怔,連忙問:


    “你…你什麽意思?說清楚!給我說清楚!”


    “此法確實可以劫到銀子,但是元淩自建國以來就和武林門派做著各種交易,這運給邊境將士的餉銀也是做了交易的,因為運送餉銀無法調動眾多將士跟隨,於是自開國以來,朝廷會暗中聯係一些武藝高強的武林人士一起押運,這些人暗樁具多,並不會和官兵們一起上路,多喬裝打扮成黎民百姓,遠遠的跟著。隻要餉銀平安送達,朝廷就會給他們餉銀的一成作為酬勞,今日想必也不會例外。”


    莫顏兮說完,陳修傑已然心神具碎,但卻遲遲不願相信。


    “你胡說!你騙人!這種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陳修傑此時神誌以不太清醒,胡亂的吼叫著。


    莫顏兮挑了挑眉,道:“這種事情你怎麽會知道,你既不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統領一方的武林霸主,隻是落草為寇,一個小寨子裏的寨主,還自命不凡,妄想逆天改命!做著人人唾棄的勾當,還要別人對你感恩戴德?”


    語罷,空氣突然變得凝重起來,陳修傑沒有說話,隻仰天大笑起來,看起來甚是瘋魔。良久之後,陳修傑才平靜下來,眼光中殺意波動。他往前挪了一步,道:


    “也罷,你說的都對!就算今日事成,我定然也不會放了你,我會把你一刀一刀剁了,丟進山穀裏喂狼!既然事已至此,我這寨子就剩我一人,不如我們同歸於盡!你這小娃娃,心思如此深沉,放出去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我如今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還有你們!都要死!!”


    莫顏兮見此,心裏頭快速算計,打算尋一條出路。


    “你何必如此,我滅了這寨子不也是斷了你的冤孽路,從此之後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不好?況且我們人數眾多,你單槍匹馬,雙手難敵四腳,隻怕是沒什麽好下場!”


    莫顏兮和眾人往後退著,生怕陳修傑突然攻擊。


    陳修傑咧嘴輕蔑一笑,拿劍指著眾人,道:“哦?你是說這些人?這些個婦孺?”


    說話間,陳修傑已經快速拉住了一個婦女,一劍抹了脖子!鮮紅的血液濺了出來,濺得陳修傑滿臉都是,更顯猙獰!


    這些個婦孺見了,心中都隱隱生了退意,有的直接嚇到腿軟,跪了下去,有些孩童隻怔怔的看著,連哭都不敢哭。


    莫顏兮見此,眉頭緊鎖,暗叫不妙,陳修傑這樣做也算是殺雞儆猴,這些人怕是用不到了!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唿吸間,陳修傑已經提劍衝了上來,那些婦女孩孺四處逃竄,轉眼間不知去向,她和香雪堪堪躲了過去,利劍劃破了莫顏兮的手臂,此時的陳修傑就像是地獄的修羅,毒辣瘋癲!


    一刻鍾後,莫顏兮二人被逼在了牆角無處可逃,香雪死死地擋在莫顏兮前邊絲毫不做退讓,莫顏兮見著陳修傑提著劍砍了下來,心頭已是心灰意冷,沒有任何掙紮了,心到:娘,望花,我怕是要辜負你們了。


    隻是,時間過了良久,預料之中的痛感並沒有到來,莫顏兮迅速睜開眼睛瞧了瞧,那劍隻是刺穿了香雪的皮肉就停住了,再看陳修傑,他的胸口處插了一把砍牛羊肉的大砍刀,刀尖兒處滴著鮮紅的血,他身上雪白的錦衣已經被染紅了大片,莫顏兮立即一腳踢開那人,利劍也隨著陳修傑的倒地離開了香雪的身體!


    香雪痛的呻吟了一聲,莫顏兮迅速自懷中掏出一瓶藥,用匕首劃開香雪後背的衣服,將藥撒在傷口上,撕了自己的衣服做了包紮,這才探尋緣由,原是那個年輕少婦!可能因為是第一次殺人,此刻她全身顫抖著,蹲在地上哭著癡語。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莫顏兮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為她順了順氣,這才安慰道:


    “別怕,你殺的不是什麽好人,你是救世主,那些被他侵害的人會感激你的,那些將來會被他所害得人,也會感激你的。”


    少婦肯定地點了點頭:“對!他是壞人,作惡多端,閻王爺不會為了他索我的命。”


    一刻鍾後,少婦終於冷靜了下來,莫顏兮見此,便過去扶了香雪,喚了這年輕少婦往自己院落中走。


    “為什麽…為什麽世人都如此待我,我這樣都是你們逼的!我又有什麽錯,那蠡縣的考官為了錢財毀了我的大好前程,他到現在都在自由快活,我所謂的家人,尖酸刻薄,對我愛搭不理,隻等著我考了官名一起享福,見我沒用就把我丟棄一邊,我又犯了什麽錯,要遭受這樣的苦難,沒人幫我,我好不容易如今靠自己掙得一些出路,也要被你毀掉,我做錯了什麽,老天要如此待我。”


    三人身後傳來微弱的詢問聲。


    莫顏兮聞此,終究是停了下來,對著那奄奄一息的陳修傑道:


    “你可知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既然自己不受待見,那就去尋個別的出路,隻要不傷天害理,憑你的才智隻要願意,自然能博得一個好前程,到時候再來懲治那些傷害你的人也不遲,可你戾氣如此之重,做了天理不容的勾當,多少無辜性命死於非命,佛曰眾生因果循環,你如此,報應自然降在你的頭上,今日若沒有我,相信來日也會有其他人。”


    語罷,莫顏兮便頭也不迴的走了,陳修傑定定著望著天空,他想起了那時候向自己發出邀請的縣令,他因嫌棄幕僚之職肮髒見不得光,痛斥了來傳達消息的師爺,斷了自己的後路!後來居然願意當這山寨子裏的山大王,到底是瞎了眼啊!陳修傑如此想著,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慢慢的沒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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