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熊公子中和公孫朝坐在一堆火旁邊烤火。


    他們已經連續幾天這樣子風餐露宿了,好在這幾天荊楚雖然潮濕,但是並沒有下過雨。


    熊中看著手中的幹餅,長歎一口氣,然後惡狠狠地將其扔到了火堆裏。


    “公子!公子別浪費啊!”公孫朝連忙將火堆裏的幹餅拾了出來,吹了吹上麵的灰。


    “一連十天吃的都是這種野草糊成的餅,我已經受夠了。”


    “是野菜,不是野草。”公孫朝糾正道,“能吃的是野菜,不能吃的,才是野草。”


    “都一樣。”熊中反駁到,“好吃的才是菜,不好吃的,才是草。”


    麵對熊中的任性,公孫朝倒是毫不在意,他拿出了一個盛滿水的土陶碗,將餅泡在裏麵。


    “您可不能這麽糟蹋糧食,這野菜餅啊,撒點鹽就是鹹餅,撒點糖就是甜餅,沒有什麽比這味道更豐富的食物了。”


    熊中起身,伸了下懶腰,語氣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真不知道你是樂觀還是怎麽的。”


    “我能怎麽辦,被自己的君主不聲不響地帶著,往百裏外的壽春跑,如果不能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我遲早要被逼瘋的。”


    公孫朝的語氣帶著一絲怨念。


    “你竟然知道我們是在往壽春城走?”熊中有些詫異。


    “當然了,我就算再怎麽蠢,一路向東也能猜出來是在往壽春走。”


    公孫朝說著,吃了一口被熱水泡過的餅,立刻露出了有些惡心的表情。


    看得出來這個餅確實沒有他說得這麽好吃。


    “哈哈哈哈哈哈,看你的表情,果然露出了惡心的樣子吧?”熊中大笑了兩聲,然後提議道,“要不我們去打獵吧,改善一下夥食。”


    “還是別了吧,郢都那裏絕對派出了人手追殺您,我們隻要盡快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公孫朝看著碗中的泡餅,眼睛一閉,直接連著熱水一起喝進了肚子裏。


    真是一條好漢。


    熊中看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裏略微感到有些反胃,立馬想到了一個話題來緩解自己的心理作用。


    “子朝,你說屈燕姬有沒有可能生出一個兒子?”


    公孫朝錘了捶自己的胸口,又喝了一口熱水,讓剛剛的食物下肚,然後說道:“這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如果是兒子的話呢,我就多了一個比我小十六歲的弟弟。”熊中突然笑了起來,“嘿,走出去的話,都可以裝作是一對父子了。以後我的兒子說不定也沒比他小幾歲,叫一個隻大了三四歲的男人叔叔,那場麵一定很有趣。”


    公孫朝有些怪異的看向熊中:“您是最近壓力太大而導致有些犯傻嗎?如果您不能成為楚王的話,那麽您絕對會被直接處死的,連妻子都來不及擁有,哪來的兒子?”


    “我一定會成為楚王的。”熊中看向公孫朝,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我一定會的。”


    公孫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停地眨眼睛,喝了口水,說道:“您成為楚王之後,難道還會放任屈燕姬的兒子長大嗎?”


    “唔……”熊中沉吟片刻,突然反問了一句,“子朝,你有弟弟嗎?”


    “呃,有啊。”公孫朝點了點頭。


    “那你和你的弟弟關係怎麽啊?”


    “就一般家庭裏的那種吧,還挺好的。”


    “是啊,普通的家庭裏,一般都會有個弟弟。”熊中看向了深邃的星空說道,“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父王就告訴我說,我是未來的楚王。


    楚國如此廣袤的疆域,以後都會是我的家。讓八百萬多百姓安居樂業,也是我的責任。我在小的時候就在想,如果有個弟弟的話那該多好,他幫助我治理國家,就像父王的兄弟們那樣。


    如果有個弟弟的話,說不定家裏還能更加熱鬧一些,一起上宮學,一起溜出去玩,一起被父王罰站。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個弟弟的話,那該有多好。”


    “如果是您的胞弟,那自然可以。”公孫朝勸說道,“可是這是丹陽屈氏的孩子,是屈燕姬的孩子,屈燕姬和您差不多大……”


    “那又如何?這次的郢都之囚,隻不過是屈氏和白公勝作亂罷了,與屈燕姬和她肚子的孩子何幹?”


    熊勝不斷撥動著篝火說道:“屈燕姬既然已經加入王室,那就是我熊氏王室的女人,她肚子裏的孩子則更是無辜。若我的心胸,連區區婦孺都容不下,又如何容納整個天下?”


    熊勝將手中的樹枝丟進了火裏:“大不了到時候,將屈燕姬軟禁了便是,而我,則會親自將弟弟撫養成人的。”


    “公子……”公孫朝立馬跪下,“公子至仁至善,必當振興荊楚!”


    ………………………………


    時間來到第二天的清晨,公孫朝和公子中一邊樹林中騎馬,一邊在尋找著雩婁邑。


    古時候沒有gps定位係統,也沒有智能導航,隻能根據周圍大致的地形以及粗陋的地圖來判斷自己到了哪裏。


    雩婁邑,一座千戶的城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其實最快捷的辦法,就是找到連接著四通八達官道的壽春城,雩婁邑就在離壽春不遠的地方。


    但熊中和公孫朝現在被通緝,隻能走小路繞行。而小路,就是從山林中穿行的路了,雖然有些繞和危險,但勝在難以被人發現。


    “這條路對嗎?”熊中語氣怪異地問道。


    “那個樵夫說繞過這座老鶴山就能看到雩婁邑的十裏平原了。”


    “那為什麽我們到現在還沒繞過去。”熊中有些無法維持身形,有氣無力地趴在馬背上。


    荊楚山林潮濕悶熱,他的華服已經被汗水打濕了,又沉又黏。


    “望山跑死馬,不過馬上就到了。”公孫朝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喝了口水,“據說這段路以前又很多森林狼和大黑熊,但是雩婁邑出現了一位奇人,天天都會在這裏擊斃好幾隻黑熊狼王,這才讓這片森林變得如此安全。”


    “天天擊斃?!你在開玩笑吧?”


    一提到這種奇人異事,熊中就來勁了,坐起身問道:“而且還是好幾隻狼王,狼王怎麽可能這麽容易被擊斃。”


    “這件事還算是比較出名的吧,之前打聽問路的時候,已經好幾次聽到過了。”


    比起一身貴氣的熊中來說,公孫朝更加“接地氣”一些,所以問路什麽的,都是由公孫朝來做。


    公孫朝解釋道,“那個奇人據說是壽春羋氏的小貴族,每天都會出來打獵,然後每天都會帶著好幾張獸皮,以及一兩隻黑熊和森林狼的屍體迴城邑裏。狼皮和狼屍的品相很好,而且個頭極大,即便不是狼王,那也足夠驚人了。”


    “這樣的奇人,當真是豪傑。”


    熊中的眼中,異常些向往這種已經強到了極致的武力。


    春秋戰國時期的人們,由於戰亂頻發,幾乎人人尚武。因為隻有強大的武力,才是戰亂時期,最為可靠的保障。


    “不錯,確實是豪傑。”公孫朝點點頭,“不過相比之下,雩婁邑邑長和這位,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是哪位?”


    “丹陽屈氏的屈恬,一千官兵輸給五十山匪的事情,您也應該聽說過吧?”公孫朝一邊說,一邊發出不屑的冷哼聲,“這個廢物差點把他們屈氏給他一百丹陽兵給敗得幹幹淨淨,而且竟然……”


    “噓!”熊中突然拉了一下公孫朝的韁繩。


    “公子?”


    熊中皺了皺眉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誒?”公孫朝有些懵,“偌大個屈氏,出一兩個廢物,很奇怪嗎?”


    “不是,這裏太安靜了,從剛才開始,連一點蟲聲和鳥鳴都沒聽見。”熊中說完,便閉上了眼睛,隻能聽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荊楚的山林雖然幽靜,但是絕對不會是現在這種“萬籟俱寂”的場景。


    “公子!快看,是那裏有戶人家,而且院子還不小。”


    兩人看到人家之後,立刻加快了馬力,但走進細看,卻發現這戶院落異常得詭異。


    這是一座規模非常可觀的院落,看上去像是某個大戶人家或者是中小貴族。


    這座院落有著兩米半高的石牆,牆上有一些簡單的草藥裝飾。


    “公子……”公孫朝略微有些遲疑地看向自家的君主。


    “先別著急。”熊中皺起劍眉,讓公孫朝稍安勿躁。


    這座院落仿佛是經曆了一場戰爭一般——這裏經曆的戰爭,並不是說它有千瘡百孔,變成了斷壁殘垣,而是指它的牆垣上放置了大量的用竹子削成的尖利長矛。


    院落的門被鐵釘釘住,門口還有一些橫七豎八的小推車,將門死死地堵住。


    “有外敵入侵?”公孫朝問道。


    “不,如果是外敵入侵的話,應該堵住裏麵,而不是堵著外麵。”熊中反駁道。


    “公子,我先上牆垣上看看。”


    “萬事小心,尤其是地上,小心有陷阱。”熊中提醒道。


    “明白。”公孫朝點點頭,拿起一根散落在旁邊的竹竿,幾下縱身就翻上了牆垣。


    “公子,門後也有推車堵著,我去把它挪開!”


    “小心!”熊中喊了一聲,但是公孫朝已經撐著竹竿跳了下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熊中等了片刻,卻發現門後沒有並傳來一絲聲響。


    “唿——!”


    一陣陰風吹過,身上被汗水浸濕的華服更加得陰冷,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子朝?”


    他試著對牆內叫喚了一聲,但除了風聲之外,沒有一絲任何迴應。


    “子朝?”


    “……”


    “子朝?!”


    “……”


    “子朝!!!”


    “哐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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