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子薨逝的消息經由東宮屬官遞報皇帝與宗正寺不久,皇上身邊的近身內侍張全親自前往恆王府、晉王府,宣召兩位王爺入宮。


    與此同時,禮部尚書劉峰與府前街何禦史,偕朝中數位四品以上大臣,聯名上奏,參劾裕王謀害太子。


    這是蓄謀已久,還是風聞奏事,具體情形也隻有少數幾人得知。


    張全宣召離開後,晉王於存心殿中,與王府宋長史對視一眼。“宋兄,想不到沒有詹王在身邊相助,三皇兄自亂陣腳,且,七皇兄這步棋終是走錯了一招。”


    宋長史捋了捋長須,望著年僅二十一歲的晉王,滿腹之言隻化作一句:“乃主上運籌帷幄之故。”


    這一聲‘主上’實乃大逆不道,晉王朗聲大笑,殿外風聲獵獵,他大步而出。


    宋長史輕聲囑咐:“王爺萬事小心,晉王府今夜無礙。”


    晉王轉身,對宋長史拱手一拜,吩咐景明遣人分別往如意殿和雲意殿傳了信,旋即帶了一隊護衛離府入宮。


    ......


    雲意殿中。


    待內侍離開,花顏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有一絲恐慌。


    與梅姑姑商量片刻,花顏立即報請貞側妃:命小年子連夜守在承運殿附近,關閉雲意殿大門,獨留下人房附近的角門出口,由明月看守。


    梅姑姑則趁宵禁前去了一趟前麵,讓柱子傳話,太子薨逝的消息唐府即便能靠著布下的眼線窺知,但禮部尚書等人彈劾裕王的內情未必能第一時間知曉。


    不過梅姑姑倒是多慮了。


    唐府早在一個時辰前便緊閉府門,唐顯不在府中,唐臨與管家帶著護衛守在前院府門處,後宅中,雲夫人不僅召集五小姐等人與柳陸兩位姨娘齊聚福安居,更早早派了周娘子一行在天黑前趕往晉王府附近......


    戌時初,貞側妃身著裏衣躺在床上,對著腳踏旁和衣而臥的花顏,不安的問道:


    “王爺入宮前,下令府中護衛指揮使司在王府加強巡視,莫非前朝的風波,會波及到咱們王府?”


    寢殿內隻有主仆二人,花顏沉聲迴道:


    “太子的身子早就一日不如一日,皇帝顧念著先皇後的情分,再加上大周亦沒有廢太子的先例,因此才沒有真正廢黜太子,但人人都知太子這位儲君名存實亡,裕王在這個時候有何理由犯險?”


    唐顯曾向花顏二人提過,太子其人仁德有虧,驕縱跋扈,行為不端,又急色至極,皇帝曾於朝堂之上怒斥“祖宗基業不可托付”之語,且太子患病的真實原因,實難宣之於口......


    花顏見側妃沉思,又幽幽道:


    “但若沒有切實證據或把柄,禮部劉尚書斷不敢妄加彈劾。咱們在府裏時,大堂姐提起過,劉大人的嫡女劉雨荷或將入恆王府做側妃?”


    若恆王許以正妃之位,加上恆王禮賢下士,朝中大臣對他讚譽有加,是儲君之位最有力的人選,劉府極有可能真會孤注一擲。


    貞側妃恍然,擔心道:“那彈劾裕王,便很可能是恆王的手筆,隻是不知咱們王爺會不會牽涉其中。”


    在敏妃之前,裕王生母淑妃最得寵,連帶著裕王自小也極得皇帝寵愛,尤其是當初太子屢次被彈劾的那段時間。(在103章中有提到)


    淑妃出身將門,裕王的舅父陳選在五城兵馬司任職指揮使,隸屬兵部。


    前朝局勢一觸即發,花顏擔心的是裕王破釜沉舟起兵逼宮......


    “聽聞裕王善騎射,十四歲首次扈從皇上塞外行圍,就獵獲兩頭鹿,可見驍勇。皇上更特指了張行檢的後人張衍為他的老師。”


    花顏的一顆心又沉了沉,仔細與側妃分析。


    “這件事不管是不是裕王做的,他今晚必會有所行動,被牽連的人眾肯定不少。


    小姐且仔細想想,王爺為何入宮前特地派人傳信告知,奴婢猜想著,裕王若真存了謀逆的心思,在謀害太子後極有可能立即趁亂逼宮......


    至於恆王在其中做了什麽,咱們不得而知,但王爺想必早就提前做了部署。”


    也或者,這兩件事本就是晉王一手策劃也說不定......


    花顏看著側妃一臉擔心的模樣,一時拿不準要不要將自己的揣測說出來寬慰一二。


    晉王倚仗的蔣家父子如今駐守西北,忠於皇帝的陸家遠在西南,皇城近衛兵力雖掌握在皇帝手中,但裕王與陳家籌謀多年,總不會一點都沒有滲透。


    真到了那時候,京城大亂,亂兵匪盜之流趁起事之初闖入大戶人家的府邸,即便晉王府身處內城沒有危險,也要以防王妃突然起什麽心思——畢竟蔣將軍雖前往西北,將軍府內養著的部曲一定會安排給王妃。


    ……


    “轟隆隆——”


    窗外雷聲隱隱,風拂枝葉沙沙作響,京城第一場春雨飄然而至。京城內幾座府邸,從前院至後宅,燭火徹夜未熄。


    如意殿。


    蔣捷倚在窗前,跳動的燭火映襯下,神色晦暗不明。


    知雪趨前勸道:“夜深了,奴婢與露薇、杏雨服侍您稍稍安歇一會兒吧?”


    “雲意殿那邊是何情形?”


    露薇近前迴稟:“貞側妃倒是乖覺,王爺的消息剛傳到雲意殿,陳令(如意殿內侍)就見雲意殿殿門關閉,側妃身邊的梅姑姑出了角門,料想是往唐府傳訊。”


    王妃先是微微吃驚,然後麵色很快陰沉下來,輕啟唇齒,緩緩吐出一個字。


    “等。”


    長夜漫漫,京城風雨飄搖。


    時間迴溯到兩個時辰前。


    津南鄰縣,寧河縣郊,距京城安化門僅五十餘裏。


    宋承銳的父親宋縣尉與唐顯聚在一處軍帳外,身材魁梧的鄭山打著雨傘,三人在雨幕中凝望京城方向。


    “親家不必憂慮,姑爺建功立業的機會近在眼前。”唐顯仍舊一身儒袍,負手而立,神色平靜。


    宋縣尉麵露苦色,以袖拂麵,也不知抹的是雨水還是滿頭冷汗。


    ......


    乾元四十九年三月初四,裕王顧言武在承天門設下伏兵。


    是夜酉時末,恆王顧言成和晉王顧言琛奉召入宮,兩隊人馬行至承天門時,裕王驟然發難,發動襲擊。


    隨後,一枚焰火在皇城上空爆裂炸開,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陳選率軍自布政坊外的順義門攻入內城,與裕王在承天門下匯合。


    裕王封地安南府,兩路騎兵在度虞侯陳進和指揮使穆與風帶領下挺進京城,在寧河縣郊被天武軍圍困。


    另有數百兵痞匪寇流竄至永平、平宣、安興各坊,攻入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府邸。少不得有居心叵測之徒趁火打劫,位於安興坊東市街的銀樓等商鋪,更是一片混亂。


    浣雲丁香主仆所在的滌絲閣,臨街鋪子外的大門在一陣唿喝叫囂聲中,很快被兵痞破開。唐府能派來的護衛不多,混戰中,刀劍刺在身體裏發出沉悶的噗聲,鮮血霎時染紅了地麵。


    後院灶房,丁香渾身戰栗,在黑暗中匆忙將浣雲塞入櫥櫃後僅半丈深的地窖裏,含淚叮嚀:“小姐,丁香這輩子被賣來賣去,遇到小姐後才過了五六年安穩日子......”


    浣雲握著丁香的手,將她死死拉住,“你隨我一塊躲在這,咱們二人死也要死在一塊......”


    丁香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一邊拚力推動櫥櫃,一麵沉聲囑咐:


    “奴婢白賺了這麽多年好日子......不虧呢。小姐隻有活著,才有等到周郎的那天。若是等不到......便聽奴婢一言,就此斷了念想罷。一會兒奴婢拿著菜刀躲在門後,等賊人來了,小姐萬不可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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