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堂屋內,隻留了魏媽媽一人伺候,雲夫人手持桂花合香珠手串盤玩,與二小姐相對而坐。


    “如果是這樣安排,母親不覺得太早了點嗎?”


    雲夫人聽完女兒的話直接哽住,魏媽媽適時捧了杯茶遞給她,又將桌幾上的賬本收攏,替主子說道:“二小姐,恕老奴多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咱們夫人自然要早早為你籌謀。”


    雲夫人呷了口茶才道:“你小時候不喜歡很多人伺候,因此也由著你隻安排了夢竹一個貼身的,慢慢的也才添了蕊珠......”


    二小姐麵露愧色,方正色道:“女兒自是能體會到母親一片苦心。”


    “夢竹忠厚穩重,缺了幾分聰慧淩厲;蕊珠活潑天真,缺了幾分謹慎妥帖;至於孟姝,最得我心。”


    雲夫人對孟姝自然是十分滿意,隻是這丫頭太過聰明,不光做事周到妥帖又最會察言觀色,在外與幾位管事相處應對也及世故圓滑,這樣當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一個觀感上近乎完美的人,若再沒有弱點可以製衡,焉知不會有被反噬的一天?死契在某些時候也會沒了效用,比如陪嫁到王府成為選侍,那身契便不由二小姐做主處置了。


    (點題了點題了姐妹們,這是首次提到王府,至於唐府的主子們為何篤定二小姐一定會嫁入王府,後續會慢慢展開,另,等寫到那部分再貼王府後宅等級)


    因此府裏給各位少爺小姐安排貼身的人伺候,選人是極謹慎的。


    說起來也無外乎幾種途徑,一是從家生子裏選,忠厚有保證,畢竟世仆與主家一榮俱榮,又有家人牽絆等閑不會有背主的可能。


    二則是從簽了死契的奴仆中遴選,就比如孟姝,這樣的人選要留在身邊觀察幾年,品性才貌過了關,再斟酌施恩最後提到那個位置。


    三則是女主子們從用熟了的人手裏指派,比如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兩個原是柳姨娘身邊的,(其中就有碧桃,犯錯被罰到莊子裏),兩個是老太太房裏的二等丫鬟撥去的。


    雲夫人固然有她的擔心,但也不會真舍了孟姝這個候選,且原也是打算留在二小姐身邊觀察,五年時間總能看清一個人,但眼下就有一樁事可以安排,端看她們做主子的想不想做了。


    想到這,雲夫人放下香珠手串,挑明了跟二小姐說道:“孟姝這丫頭生的好顏色,難得又八麵玲瓏處處出挑,你若覺得得用,眼下就有一樁施恩於她的機會。”


    “母親是指的幫她尋親?老太太不是已派了管家操辦。”


    二小姐對孟姝的身世底細也清楚。


    雲夫人搖搖頭,自己這女兒到底是年紀還小,看事不夠周全。


    “前麵尋了線索,他舅舅和春風樓的一個叫浣雲的清倌人關係匪淺,而孟姝當初被菊裳賣到那地方,恰好也在她跟前伺候過,她與浣雲本也有幾分情分。”


    二小姐急忙道:“既如此,咱們讓管家給她贖身便是。女兒瞧著那清倌人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前半晌還遣了個丫頭過來送東西,孟姝迴來時眼角紅紅的,因此我才沒讓她跟過來伺候。”


    不過是費些銀子,唐府難道還缺銀子?


    二小姐是真心覺得孟姝伺候的極好,也沒有抱著施恩的心思,隻看這幾個月她照顧妥帖辦事用心的情分上,能幫的幫一把也是有的。


    雲夫人不知道自己女兒竟懷著這樣單純的心思,順著她的話道:“她舅舅幾年未歸,估摸著遭遇不測的可能性極大,她既對那清倌人有真心,你主動提及,她自然也會感恩於你,主仆之間的情分也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這話就說的就極直白了,馭人之術本就是世家大族從小給孩子培養的能力。


    二小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雲夫人說了一通話也有些累,此刻聞著手中念珠散發出的淡淡桂花香心情平順不少。


    魏媽媽見此便提到:“陸姨娘的本事越發精妙,夫人近幾日心情煩悶時極喜歡盤玩這串念珠。聽說是取了一整顆桂花樹的桂花打磨成細粉,加了無根之水揉搓成的,這水磨樣兒的功夫滿府裏怕是也隻有陸姨娘有這份耐心。”


    雲夫人含笑道:“她製香的功夫本就不俗,如今生了兒子倒越發乖巧,難得也沒生出什麽別樣的心思。”


    這些日子陸姨娘也終於瞧出主母壓根就沒有覬覦自己兒子的心思,心裏立即變得越發感激,冥思苦想後製了桂花香珠手串,又特意請府醫驗看後才送到雲歸院。


    “迴頭將妝匣裏那根赤金花鈿式寶釵送到風隱院去,這香珠手串確實受用,陸姨娘可有給老太太也送去?”


    魏媽媽搖頭,“風隱院的人不曾提過,想來應是沒有。”


    雲夫人動了動脖子,笑意更深了一分,“咱們大爺這位姨娘納的真真好,渾沒有一絲玲瓏心思,也罷,大爺不在,吩咐下邊的人莫要苛待了風隱院。”


    魏媽媽忙答應一聲,過了片刻,隻聽雲夫人又道:“順便帶話給陸姨娘,之後製香時離二少爺遠著些,剛滿月沒多久,沾染了氣味兒到底對身子不好。”


    “是。”魏媽媽再應了一聲,伸手上前給主子推拿頸椎。


    二小姐素不喜香便沒插話,今日跟著雲夫人學著看了賬本,心中正盤點闔府一個月的開支花用,這時雲歸院的大丫鬟過來傳消息。


    “夫人,蘭亭院的人傳話,文姨娘適才派人去了福安居求見老太太,不光捧了四小姐近日禁閉時抄寫的女訓,也有文姨娘親手做的抹額。”


    雲夫人閉目享受魏媽媽的推拿手法,聞言不在意的道:“不過才半個月就按耐不住,老太太不會應允。”


    當初柳姨娘和大小姐犯錯,也是整整禁閉了一月有餘,文姨娘先前多受老太太寵愛,卻不知老太太最重規矩,不滿一個月休想解了禁足。


    等大丫鬟退下,雲夫人突然抬眼,衝著二小姐問道:“婉兒,我且問你,你父親既已離府,文姨娘為何還想這麽快就出來?”


    二小姐想了許久也不知母親為何有此一問。


    禁足的滋味可不好受,並非隻是不讓出院子這麽簡單,唐府家規,禁閉時需每日關在房間裏,要麽抄經抄書,要麽需每日跪足半個時辰,外麵自然有福安居的人看守。


    難道不想被禁足還需要有什麽理由?


    雲夫人隻得耐心解釋:“後宅運轉皆需依著規矩行事,斷沒有無故打破規矩的說法,柳姨娘既知禁足需月餘,為何要苦心中途去求老太太?你父親若在府裏還能說得通。


    假若老太太真念著昔日情分放了她出來,她又能有什麽緊要的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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