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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對白瞿禮滔天的譏諷,連帶著白家聲譽也不斷下跌,門生和弟子走了一撥又一撥,白家突然就冷清起來了。即使有微弱的聲音說“不能以白瞿禮一人之偏,概白家之全。”也馬上會被打成“匍匐在白家腳下搖尾乞食的走狗”或者“想跟隨白家淫亂禮製的鼠輩”。


    從白瞿禮帶迴溫祁雨開始,對白家的詆毀抗議逐漸發酵,直至白瞿禮迎娶易清秋達到頂峰——


    娼妓如何做得仙家宗門的夫人?


    悖逆天理人倫、聖賢之法!


    淫亂禮製敗壞道德!


    ......


    白瞿禮是一個醫癡啊,聖人如何說,先賢如何做,和他又有什麽關係?他是白瞿禮,不是聖人、先賢。


    他有夫人有孩子有親友就夠了。


    隻是,他忘了他是白家家主。


    迎娶易清秋同年,十二仙門照例舉行新春夜宴,十二仙門或掌門或宗主或家主,分兩列案幾麵對列席在春宴台首席。十二張案幾坐二十四人,或長老或配偶或子女。其他門派皆是一席兩人,帶夫人、孩子、長老或者摯友,獨獨白瞿禮一席後又擺了兩席——身邊坐著蘇師安,後兩席坐著四位夫人。


    整個春宴台本是整整齊齊排著兩列十二席,白家多出來的兩席生生割裂了春宴的布局,分外紮眼。


    其他十一家席間觥籌交錯笑語連連,白家席位周遭一片卻是冷冷清清,四位夫人都是低頭不語埋頭吃食;蘇師安有一搭沒一搭喝著茶,應和著白瞿禮毫無眼色的玩笑話,左手收在袖裏指腹摩挲著手腕上紅線纏繞著的銅板。


    宴席漸漸接近尾聲,已有不支酒力的人滿麵透紅,忘記了仙門大家的架子,放開了聲音,目光也肆無忌憚了起來。


    戰天府掌門趙高陽,本就是個沒頭腦,現在接著點酒勁兒幾乎百無禁忌起來。醉眼迷離間瞅見白家突兀的三席,加上白梵宗和戰天府曆來的積怨,火氣“蹭”的一下上來了,冷哼一聲拎著酒壺就過去找茬了。


    “白家主?好福氣啊?來,老夫敬你一杯。”說完,趙高陽拎起手上酒壺示意一下,咕咚灌了一口。


    白瞿禮不明所以,依舊是笑眯眯的,見有人敬酒就舉杯迴敬,一口幹了小酒杯裏的酒。


    趙高陽見白瞿禮這麽配合,心下更是飄飄然,直勾勾的打量了後麵四人一眼,又拎起酒壺衝著眾女眷道:“嘿,嘿嘿。今天托白賢弟的福,得見各位仙子,來,老夫敬各位夫人一杯。”


    場麵一下子冷了下來,夜宴台上近乎所有人停了下來,窺測著這邊。


    晚風穿過夜宴台,卷起一片寂靜。


    墨韻低頭把玩著手上的玲瓏酒杯,餘光瞟見聶夫人背影顫抖,溫夫人絞著雙手,易夫人一下一下摸著已經顯懷的肚子。


    蘇師安還是不緊不慢的喝著茶摸著銅板,白瞿禮迷茫地在幾人中看來看去,直覺哪裏不對卻不知道做什麽。


    “哎,各位夫人這是看不起老夫麽?說來各位都是仙門大家出來的,都放下架子嫁給他一個白瞿禮。怎麽,這下連喝我一杯酒都拉不下臉?我好歹也是堂堂十二仙門之一戰天府的掌門,難道比不上他一個......一個多情公子?”趙高陽滿臉笑容,晃了晃酒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瞿禮猛地抬頭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趙高陽,一手撐著桌子就要站起來開懟,突然肩膀被人按住。


    “婢子墨韻,代各位夫人受了趙掌門的敬酒。”身著紫色衣裙的女子捏著酒杯上前按住白瞿禮,“各位夫人都是大家出來的,喝不慣這沒名沒姓的酒,婢子我身份低賤,就替她們擋了。”


    趙高陽看見居然有人剛了迴來,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又是陰陽怪氣起來:“那也好,沒想到白兄口味這麽寬泛,凡人婢女也能看上。不過,既然是代勞,那就請墨小姐喝雙倍吧。”


    墨韻端起玲瓏杯到嘴邊,微微抬頭,眼珠向下掃了趙高陽一樣,便仰頭一杯飲下,玲瓏杯仙家酒器自行滿上,緊接著又是一杯......


    那一瞬間的對視,趙高陽看見墨韻眸子裏閃出駭人的精光,整個人竟然瑟縮一下,待再仔細看時卻依舊是個不卑不亢的婢女而已。


    墨韻飲盡第六杯正要喝第七杯時,趙高陽突然又發話了——


    “等一下!說來四夫人可是江南重錦閣的花魁,花酒怕是喝過不少吧?也讓我等欣賞一下江南第一花魁的風姿可好?”


    一句話,勾起了眾人的喧囂,嘲笑聲,議論聲,一浪一浪拍打過來,中心的幾人幾乎被這浪潮溺斃在席上。


    “叭”


    蘇師安的玲瓏杯被一掌拍碎在案幾上。


    蘇師安站起來,直視著趙高陽,冷泉似的嗓音這次夾雜著冰雪:“趙掌門,自重。易夫人在煙花之地也清清白白,不像有些人,自詡仙門魁首,心裏卻盡是想著怎齷齪別人。墨韻一個小小婢女,易夫人身孕在身,卻被戰天府掌門這般刁難,想不到趙掌門卻是這般貨色。”


    緊接著墨韻再次舉起酒杯,告聲得罪了,又灌了兩杯。這才低頭福身,曳著長裙款款而行,走迴座位,坐下。


    趙高陽顏麵掃地,卻依舊不依不饒,提著壺又黏上蘇師安:“哎哎,是我趙某人思慮不周了,向蘇半仙賠罪了,我自罰一壺!還請蘇半仙賞......”


    “賞什麽?我玄星宮六銅錢算卦用的,一個字兒都不會給你的。得罪了白夫人就向白家主請罪,別來礙我眼。”說罷,就甩袖坐下,腕間銅板碰撞出一串叮叮當當,再也不看趙高陽一眼。


    人群裏騷動再起,傳來嗤笑聲。趙高陽仿佛受了莫大刺激一般,猛然發難,手上酒壺向墨韻砸去,一腳踢向蘇師安和白瞿禮的案幾,碗碟杯筷紛飛。


    “你!!!”白瞿禮怒了,抽出蘇師安腰間折扇擋下案幾,複又合攏扇子,空中劃過揮出一串攻擊術式攻向趙高陽。


    另一邊蘇師安一抖腕間紅繩也將酒壺攔下,扯迴拋向趙高陽麵門。


    白瞿禮和趙高陽交手還沒幾個來迴,趙高陽喝醉了左右支拙,露出一個破綻。紅了眼的白瞿禮一扇子劃向他頸脖,這一下子下去,趙高陽不是斃命就是被廢——


    這時,一個少年撥開人群衝了過來,不顧被誤傷的可能性,攔腰抱著趙高陽撲倒在地。


    見怕是要傷及無辜,白瞿禮猛地手腕一翻扇子轉進為上,一道淩厲的靈氣順著扇麵飛向夜空,帶出破空的聲音。


    趙高陽被救下來還想掙紮起來,被少年一個手刀敲暈過去。


    人群又沸騰了,終於有人認出來這個少年時是隨趙高陽一塊兒來的戰天府大弟子裴元,估摸著剛剛是下了夜宴台尋同輩玩兒去了,沒想到轉頭師傅就鬧起來了。


    “白家主恕罪!師尊喝多了冒犯了白家主,迴去後裴元定會如實稟報長老,門規處置師尊!還請白家主手下留情!”裴元不愧是培養起來的的下一任家主,架著掌門起來就馬上向白瞿禮請罪。


    蘇師安手上仍扯著六銅板,麵色冷峻:“賠禮道歉,向整個白家。”


    “是、是,過幾日一定讓師尊上白府請罪!”裴元冷汗直下,實在不知道自己一個小輩在這種場合下還能說什麽。


    蘇師安站起來,伸手搭在白瞿禮肩上道:“記住你說的話。瞿禮,我們走。”


    白家女眷也陸續起身,墨韻攙扶著易清秋起來,六人一道離席新春夜宴。


    事後,雖趙高陽攜禮登門白府賠禮道歉,但白瞿禮直到開打才出麵的做法依舊被傳為懦弱。


    家人遭盡譏笑,白梵宗名譽跌入低穀。


    白瞿禮每每迴想起當時不知道可以做什麽的無力感,這才知道,自己除了醫術什麽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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