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正襟危坐。說不緊張是假的,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他怎麽也要把握住。考驗與其說是一個客觀詞,倒不如說是一個範圍詞,它意味著考察的難度可大可小,考察的內容可多可少,全在考官的決定。趙子京已經幫助他到極限了,就那句“僅限於行軍打仗”就將考察的範圍大大縮小了,也變相為韓信降低了難度。


    從顧威對韓信的印象來看,他顯然看不起韓信。也難怪,韓信早先的風評就不好,在淮陰縣也是偷懶耍滑的名人,雖然後期有所改觀,但是這不影響顧威對韓信的看法。一個權勢極重的上位者,是不會去思考螞蟻的想法,他們隻需要對自己利益有好處的人。所以,隻要韓信對顧威有用處,那麽就成功了一大半。


    人就是這樣,相互利用,彼此獲得一些東西,這是合作的前提。


    顧威想了想,說道:“早先幾年,我隨王翦將軍西征掃除匈奴勢力。匈奴軍事強大,人數眾人,善於騎射,多是步兵,變換快速,隊形配合緊密,很難進行大規模對麵作戰。一次,在白馬坡,戈壁沙漠,對方一萬大軍,三千騎兵,七千步兵,對我兩萬大軍形成合圍之勢。我兩萬大軍,多是弓弩兵與長矛兵,要是正麵對上騎兵,一定是損失慘重。如此嚴峻的形式,你說,如果你是三軍大將,你該如何指揮?”


    題目很清晰,以顧威自身早年所見的戰爭為例,最大限度考驗韓信的應變能力,同時顧威也能夠通過韓信的迴答來應證自己的答案。因為那次載入史冊的戰爭,王翦以極少數的代價,全殲了北方匈奴的嫡係精兵,也為後來匈奴政權的衰亡打下伏筆。


    韓信眼睛發光,似乎對顧威親身經曆的戰事十分感興趣,他說:“顧大人,行軍打仗,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軍在騎兵缺少的情況下,緊靠著人數優勢就大膽突進,豈不是陷入匈奴事先設定好的戰場裏?將士們連夜趕路進入沙漠,難以適應沙漠幹燥的環境,加上匈奴大軍圍困,影響士氣,在這樣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的情況下,王翦將軍為何貪圖冒進?”


    顧威讚同點頭,說:“你說的不錯,那次出征的確是過於冒進,以至於陷入敵人事先設定的包圍圈裏。但這不是王翦將軍的責任,將軍能征善戰,豈會犯這樣的錯誤?隻恨軍中有宦官執意如此,拿著皇帝陛下的旨意,架空王翦將軍的權力,才會導致我軍處於不利地位,真是奸臣誤國!”


    顧威發泄完,飲一口茶,說道:“你能看出我軍的形勢,說明你對軍事有敏銳的分析,不錯!現在,你該告訴我,如何將整個局勢扭轉過來了吧!”


    韓信站起身,隨地撿幾塊石子,鋪在案幾上,說道:“當下,我軍不可妄動,敵不動,我不動,等待對方露出破綻。撤退,匈奴大軍就會像群狼,一步步將我們拖死;決戰,也不可能拿下對方的騎兵。當前,以地拒守,外圍布置木架,或者車馬阻攔騎兵步伐,以我軍弓射手阻止騎兵突入,隻有讓對方的騎兵突不到臉上,我們就能慢慢想辦法突圍。”


    顧威停頓一會兒,說道:“要是對方全軍齊上,發起總攻,我們又該如何?”


    韓信的迴答已經讓顧威心裏有底了,他以前就是軍中將領,自然明白一個將領對布陣排兵的能力是多麽重要。雖然沒有經曆過實戰,但是僅僅就一個虛擬的戰場,韓信的分析就讓他刮目相看。


    韓信重新擺弄幾顆石子,說道:“決戰,就意味著硬碰硬,這樣的傷亡巨大,匈奴在如此大好形勢下,很大可能不會采取這樣兩敗其傷的決策。我以為,匈奴大軍想要吃下多於他們一倍的我軍,隻有拖時間,拖到我們糧草斷絕,士氣低落,再次發動總攻。屆時,我們將無力再戰。”


    顧威看看趙子京,又看看韓信,突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點不地道。兩個淮陰俊才,就算不去剿匪,以後定會大放異彩,天下初立,要是招攬兩人到麾下,不愁把控不住淮陰縣。如今強加剿匪之事,隻怕會讓他們對自己心生隔閡。


    顧威說:“韓信,你很不錯!”


    這一句話就奠定了此次副團長考核的基調,在沒有什麽獲得上級的認同更讓韓信喜悅了。韓信看見林嘯對自己點頭示好,趙子京鼓勵自己的眼神,吊著的心總算是找到一塊落腳的地方安定下來,這麽多年的勤奮刻苦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迴報,不高興都是假的。


    韓信起身作揖,對顧威說道:“多謝顧縣令厚愛,信一定盡心盡力,完成這次青山剿匪事宜,報答顧大人的知遇之恩!”


    顧威很開心,也學著林嘯摸摸自己的胡子,學著長輩器重晚輩的口吻,笑道:“好好幹,你是淮陰本地人,淮陰鄉親都需要你來守護。至於東河鄉胡嗇夫家的親事,你大可放心,隻要這次剿匪辦好了,我親自為你迎親,如何?”


    韓信再次顫抖作揖,給顧威獻上一個大禮。


    “一切都差不多準備妥當,等我與各家族商議之後,你們就可以開始行動了,半個月之後,我務必要看到一支軍規嚴密的軍隊,戰鬥力其次,但是一定要讓他們遵守軍令,你們可否做到?”


    趙子京與韓信都起身答應。


    臨走時,韓信迴過頭,麵色疑惑地說道:“顧大人,那次戰鬥,王翦是如何消滅匈奴?我至今想不明白!”


    顧威哈哈大笑,說道:“就如你所說,天時地利人和不占,幾乎是必死之局。可是王翦將軍未雨綢繆,早先兵分兩軍,一支由王賁帶領,輕騎兵突入匈奴後方,就等著對方集合之後一網打盡。一個將軍,不會將自己置於必死之地,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那麽你就要注意你的背後了。兵者,詭道也。跟著王翦將軍這些年,我總算是明白孫子這句話了。”


    韓信若有所思,凝視著案幾上的石子,眼裏演化著各種可能。


    “小子,你要學習的還有很多。這次剿匪,就當是去親身感受一番,就算失敗也不要緊,來我府衙,你照樣是我顧威的人!”


    韓信作揖離開,扭頭就走,他頭一次覺得顧威這麽可愛!


    趙子京跟在身後搖搖頭,韓信明顯是被顧威套路了。要是這次剿匪失敗,兩人就沒有機會在淮陰生存下去了,不被淮陰鄉民唾棄,自己也沒有臉待下去。顧威給韓信畫的餅挺大的,但是不管用,上位者隻需要結果,一個好的勝仗是當官的敲門磚,除此之外,不存在失敗再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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