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越來越後悔自己當初嫁給文昌治,恨自己怎麽就被文昌治漂亮但毫無用途的外表和不值分毫的文才給迷惑了。當時被稱譽一時化工廠最典型男才女貌的婚姻早已被生活磨礪去了得意與風華,如同被歲月與風雨侵蝕的美好畫卷。自己曾經修長白皙的手因為瑣碎的家務變得枯瘦龜裂,遍是老繭,曾經讓多少人吹捧視為天人的容顏也不複存在,隻留下令人生厭的黃臉婆形象了。而造成這一切的便是曾經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文昌治。當初的溫文爾雅變成了無能和懦弱。她最見不得發表一點小文章就沾沾自喜眼裏便容不下任何東西的文昌治,三十幾年來沒有任何令人稱道的成績,除了幾十篇稿酬少得可憐的小文章和房改時用六千元買下廠裏的一室一廳外,能說出口的便什麽也沒有了。每一想到這些,李芸便有如吃了蒼蠅般難受。比如娟子,人家早住上了豪華別墅、享受著錦衣玉食衣食無憂的生活。再比如自己幾個一起下崗的姐妹,也都陸陸續續地搬進了新家。而自己仍在四十幾平米的房子裏算計著兒子的學費和家裏的菜金。文昌治不多的工資每個月總要被她捏了又捏,她已記不清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買化妝品和試了又試卻不敢買的衣服了。

    本以為文昌治可以從林華那裏借上三四萬的,誰知道隻借了一萬三千塊。還說什麽林華夠意思,房子沒買便送了三千塊的禮金。她差點沒被氣死。看著文昌治有些得意的樣子,恨不得一菜刀將他砍了。但還是忍著將菜炒好端到桌上,招唿做作業的兒子小強吃飯。小強應了一聲便收拾好坐到桌上先吃起來,對家中壓抑的氣氛一無所知。

    李芸一扭身進了臥室。算算手裏離房子還很遙遠的房款時,便猶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淚水也如同一股衝毀堤壩的洪流泛濫開來。她竭力咬著嘴唇壓抑自己的哭聲。文昌治默默跟進來,看著妻子因壓抑哭泣而不停聳動的肩,剛把手放上去,李芸便如觸電一般跳了起來,甩手打掉文昌治的手。對他的愛撫堅硬地抗拒著。這使文昌治更加不安地立在屋中,眼見著李芸簡單地換了衣服拿起皮包衝出門,想拉住她,雙手卻不聽使喚。他聽見妻子在外間對兒子說,我去外婆家了,吃完飯做完作業早點睡覺,明早別睡過了。接著便聽砰的一聲,李芸摔上門出去了。

    她本來打算買廠裏最後一批住房的,但廠裏的房子不是太大便是太小,雖說可以貸款,但價格過高,又沒有適合自家的房型,最後便決定買經濟適用房,價格低不說,又有三室一廳的房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必須一次性付款。算來算去,還是經濟適用房劃算,咬咬牙,便決定先借錢買。她恨恨地想,憑什麽她們能住新房而我不能呢?

    文昌治的工資說高不高,加之自己前年下崗後一直沒去正經找工作,所有的積蓄不過兩萬元,不算上裝修,起碼要借上七八萬元。她本來沒有借錢的打算,買房便成了一座無形的山壓在了身上,令人難以暢快地唿吸。盡管和文昌治心裏都沒有底,但又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厚著臉皮四處去籌借了。

    正如文昌治所言,這是一個可以一起掙錢,一起花錢,但絕不能借錢的年代。所有的朋友都借過了,大多是沒有,迴答得很幹脆。最後僅僅借到包括林華的一萬三千元在內才二萬多一點,加上存款不足五萬,剩下的便沒了著落。百般無奈的文昌治不願整天麵對妻子的冷潮熱諷迴了一趟老家。盡管自己對生身父母沒有盡多少孝道,但二老還是同二弟商量著拿出家裏僅有的四千元交給他。文昌治早年考上大學並留在大城市裏工作又娶了城裏的姑娘委實讓二老在鄉親們麵前露臉。麵對父親交給他的四千元錢,他慚愧的無地自容。父母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但仍然堅持在地裏勞作,二弟的情況更不容樂觀,拖著一雙兒女緊巴巴地過日子,情況可想而知。文昌治每迴一次老家看到家裏的情況便心痛不已,卻因為妻子的緣故幫不上什麽忙。四千元對他而言的確太少,但或許是父母與二弟兩家好幾年的收入與血汗。臨走時帶著父母與弟媳為自己準備的山貨和臘肉,隻到看不見父親送別的身影後眼淚才奪眶而出。

    李芸對文昌治迴老家僅借到四千元嗤之以鼻,和她對文昌治的父母不冷不熱的態度一樣。這令文昌治很傷心,在李芸對待父母的問題上,文昌治相當委屈,但他卻不能同李芸計較,否則馬上會招來李芸更為惡毒的詛咒和討伐並且數日內不得安寧。

    李芸迴娘家果然有不小的收獲,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說是迴娘家,其實也不遠。就住在一個市區,卻因為要照顧兒子很少迴去,二老和姐弟們也因李芸家的房子太小,經濟情況不好極少串門。偶然來了,隻匆匆地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李芸不知想過多少迴了,要是新房買好了,首先便要請他們好好玩一玩,吃上幾頓好的。房子的問題一直是掛在她頭上的一塊烏雲,難已散去,住新房也因此成了她現在最迫切的願望。

    李芸一進家門便向母親數落文昌治的無能,仿佛買不起房子的過錯全部在文昌治身上。母親對那個中看不中用的女婿也一直頗有微詞,對女兒的抱怨並沒有製止,反而有火上澆油的意思。這使李芸感到了親情的支持,李芸忍無可忍地對母親說,我要同他離婚。

    倒是沉默寡言的父親一個勁兒的在邊上歎氣,見李芸的話越來越過份,終於忍不住不看老伴說了一句,老二,別忘了你也是小老百姓的兒女。世上人這麽多,情況比你差的不知有許多,再說你們都是普通人,要求太高可是要吃虧的喲。

    果然,李芸的母親不耐煩了。她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頓在桌上,狠狠地剜了老頭子一眼。去去,去外邊找老張頭下棋去,女兒的事你懂什麽。我們總不能看著自家女兒吃苦受累也不吭一聲,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哩,不曉得你這爸是怎麽當的。老頭子呐呐了幾聲,終於沒有說出什麽,慢吞吞地出去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在母親電話的召集下聚齊,母親把李芸要買房的事給說了,並要大家盡全力幫她,父親也拿出一個伍千元的存折給了她,姐弟也各人出了伍千元。算算一下子又有了一萬伍千元,李芸便有些高興,心想文昌治迴了次老家隻借到四千塊,迴去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晚飯後,姐弟倆都走了,母親又拿出平日積攢的伍千塊私房錢交給她。接過錢,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了下來,母親一見女兒哭了,心疼得摟過女兒,母女倆如久別重逢一樣哭了一場。連老頭子也在一邊不停地揉著眼睛。

    天色漸漸晚了,母親留李芸住一晚,李芸想了想便答應了。和母親說了會兒話,便說出去走走。母親在她臨出門時追上來神神秘秘地對她說,隔壁老張家的老二迴來了,看樣子是發了財的,進出開的都是小車,李芸很意外母親告訴她這些,想當初極力反對自己與張風來往的也是她,現在突然提起來似乎別有用心。

    張風是自己在未進化工廠前的男友,一直死心塌地追隨自己,為此不知挨了母親多少次罵。那時張風無所事事,整天和一幫混混在一起打打殺殺。她清楚地記得自己那時是非常喜歡他的,從他敢做敢為肯為自己做任何事的身上她享受到了公主般的優越。若不是進了化工廠後愛上文昌治,她還真說不準自己是否會成為張風的妻子。她知道張風是在自己和文昌治要舉行婚禮的時候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的。現在想來,心中竟有些淡淡的遺憾。

    夜風很冷,夜色朦朧的巷道中顯現出童年時光的色調,一時間她竟有種時光交錯的感覺。踏著巷裏平整的石板路,鄰裏的人聲傳了出來。電視聲、小孩的哭聲、大人喚小孩聲以及廚房裏炒菜的聲音使她有一種久違的溫暖感覺,那感覺猶如一條瘋長的藤蔓緊緊在心間纏繞,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與憂傷。不時有自行車和行人擦肩而過。李芸也不抬頭,在這難得的氛圍裏緩緩行著,竟希望這路沒有盡頭。一輛車從對麵開過來,刺目的燈光令她睜不開眼睛,轉過身緊貼在巷邊等車過去。那車卻在身旁停住了,一個男人從車裏出來問道,是二妹麽?

    這稱謂跨越了十幾年時空突然冒出來,她竟完全呆住了,心裏湧出陣陣感激。她應了一聲。那個男人搶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驚喜地說,二妹,是我呀!二妹,我是張風。

    張風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向汽車,她掙紮了一下便順從地坐了上去,車內的各種儀表亮著好看的燈,她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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