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下午,程序員們堪堪在午睡後,進入了真正的工作狀態,正戴著耳機伏在電腦前不停敲著代碼。


    而羅賓所屬的市場部,則更加鹹魚,有的人在聊天,有的人則在吃著零食刷著網店,反正沒有一個人幹正事。


    這當然是因為他們的上司出差在外,要直到今天才會迴來。


    霓虹的工作合同基本都是終生製的,這讓強者越強,弱者越弱。


    強者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升職加薪,弱者則希望能混一天是一天,反正工作也不算生活,但是把工作過成了生活,不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嗎?


    羅賓歎了口氣,她也不想工作。


    但是如果她不工作的話,這個部門就沒有人真正做事情了。


    她先是把昨天請假落下的事情補完,又把這周的工作規劃重新整理下,雖然她的世界已經全然變樣了,但是日常的生活依舊需要繼續。


    這是生存所需。


    她一邊想著自己該如何覺醒獲得超凡力量,一邊又想著獲得了之後自己該做些什麽。


    細細想來,似乎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可以做的。


    就如武田君所說,是現實影響罪界,在罪界的做的事情,實際上很難影響到現實世界,這是個包涵與被包涵的關係。


    她正有點出神,突然一聲扯著嗓子的大喊把她驚醒:“妮可!妮可!”


    她下意識起身,轉頭一看,原來是她的頂頭上司出差迴來了。


    那是一個穿著合身西裝的男人,皮膚保養得妥帖如少年一般,但終究是被他那顆溜圓的光頭和浮腫的臉龐出賣了他的年紀。


    兇狠的眼神和狂躁如子彈般的語速瞬間把整個市場部,甚至是整層樓的人瞬間如提線魔偶一般拉直起來。


    “你怎麽迴事!前天就不迴我的信息!昨天又請假!你是不是不想幹了?!不想幹了就直說!不想幹了外麵還有一大堆找不到工作的人在等著這份工作呢!”


    羅賓下意識準備把自己常用的冷淡漠然的微笑拿出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如往常一般道歉。


    因為,她又沒有做錯什麽。


    下班時間為什麽要迴你的信息?什麽事情不能在工作時間一次性講清楚?


    病假不能請嗎?非得帶病為你工作?


    她沒有說話。


    但是光頭並沒有因為她不說話而停止,一邊走迴自己的辦公室,一邊繼續暴躁得扯著嗓子大罵:“我就知道女人終究是不靠譜的,不管以前工作多麽認真努力,到了某一個節點就會懈怠!但是我告訴你,就你這樣的,就算是結婚了,也會被夫家嫌棄的!”


    羅賓,或者說整個市場部的人表情都十分麻木,這種那麽明顯的歧視言論,大家甚至連不忿和惱怒的表情都沒有露出來。


    都習以為常了,工作隻是為了吃飯而已,反正這種家夥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忍著唄,不然還能辭職不成?


    光頭走迴座位把自己東西放好,但遲遲沒有聽到自己想聽到的道歉,他眼睛一瞪,望著羅賓:“怎麽不說話?”


    羅賓點點頭:“說什麽?”


    光頭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氣死,還想破口大罵,但是看著市場部其他鹹魚們正鬼頭鬼腦地躺在自己工位上劃水。


    光頭終於還是忍下了這口氣:“成樹製藥的方案你和產品那邊核對好了嗎?他們那邊是怎麽想的,有跟進嗎?還有我這次出差談了兩個食品公司的,資料等下發給你,你把方案做下,還有上次談的和室地產的網頁更新迭代和app製作的方案,你也跟下!”


    羅賓終於還是把自己的假笑拿了出來:“和室地產不是小野小姐跟進的嗎?我手上跟著成樹製藥,暫時沒有時間做新方案,要不還是給川村和長本吧?”


    她一邊說著,在她工位附近被她念到名字的鹹魚都驚了,瘋狂地向她擺手,示意她可別說了,他們還想劃水啊!


    今天的妮可桑怎麽了!平時不管什麽工作都會笑眯眯地接著的啊!


    難道生了個病就變了?被羅賓念到名字的小野有些慌張地站起來:“那個我不行的,上次和室地產的項目其實是妮可桑幫忙做下來的,要我接,我可能做不好,弄砸了就不好了!”


    “對對對,我們也是,我們做的方案跟妮可桑的比起來,差得太遠了!我們還是幫忙整理資料協助你吧。”川村和長本也站起來。


    光頭也知道自己部門裏幾個人裏就羅賓能做事,繼續大聲道:“你看,同事們都這樣信賴你,你不能辜負大家的信任啊,都交給你了,周五前,我要看到進度。”


    “這......”羅賓失聲,轉頭又看著三人雙手合十,一臉哀求地不停向她彎腰點頭,終於還是應道:“好吧。”


    “嗯。”光頭見她應下,滿意地點頭:“以後信息還是要隨時隨地迴複,知道嗎?我可是很忙的,耽誤了事情,你負責嗎?”


    羅賓張了張嘴,終於又應道:“是。”


    她有些失神地坐下,怎麽又變迴來了,她還想著抗爭一下呢......


    她旁邊的小野和另外兩個鹹魚則一臉討好地跑過來,又是遞零食,又是誇獎的,就想把這些工作全甩給她。


    羅賓勉強地笑笑,覺得人生大概是無法反抗的了。


    心中才燃起的一絲絲火苗,立馬又被現實給撚滅了。


    武勝以為她的想不開是上司單方麵的職場pua,卻不知道她的同事也是幫兇。


    如果她的同事爭氣點,認真點,或許這份工作也不會那麽難熬。


    而正是因為她的同事全都放棄了,導致真正做事的她被瘋狂壓榨,對上無法溝通,平級無法協助,24小時裏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這樣壓抑的氛圍裏,誰又能受得了呢?


    “就算得到了新的世界的入場券,像我這樣的人,真的有希望嗎?”羅賓無力地站起來,準備出去喘口氣。


    等她走出辦公室,那幾條鹹魚才賊眉鼠眼地討論起來:“妮可桑到底怎麽了?好像不在狀態啊。”


    “不愧是我的女神,不管多少工作都能接得下來,實在是太強了。”


    “是啊,部長的位置應該給她的!那個光頭算什麽東西!全靠她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嗬嗬,長本你說這些有什麽用,真正要你幫忙的時候你為什麽又不幫忙呢?”


    “這不是害怕嗎?一想到那個光頭的聲音,我都打寒顫,隻有妮可桑這種強人才能頂得住和他溝通吧?”


    “是啊......他說話就像在罵人,罵人就像在拿刀子捅人,我受不了啊......”


    “附議。”


    “你們......說得對。”


    ......


    且不提羅賓的鹹魚同事們的討論,羅賓走出辦公室,去到這棟寫字樓中間的一個小露台。


    現在天氣正炎熱,陽光暴烈的烤炙著整座城市。


    露台上一個人都沒有。


    沉悶炎熱的空氣裏,羅賓抬手擋住太陽,外麵新鮮的空氣一點都不新鮮,她甚至感覺要窒息了。


    前天在地鐵站台上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她看著這廣褒的城市。


    大學畢業的時候,她剛進入這家公司,每天黃昏的時候,她都會來這個露台,俯瞰這座城市,夢想自己未來的生活,直到天邊顯現出月亮和星星的影子。


    晚霞,月亮,星星,還有一棟棟大樓裏閃耀著的燈光,所有光亮交織在一起,無垠宇宙下,生命的力量撲麵而來,夢想的生活仿佛在與她招手。


    但此刻,她拿出手機,看著罪界app,覺得是如此的失望,即便自己獲得了改變生活的契機,也無法改變生活嗎?


    生存的意義到底什麽?我又該如何反抗這樣的生活呢?


    或許可以按武田所說的,在罪界裏消滅掉公司同事裏的惡念?


    可是他們隻是被逼無奈吧?怎麽會有惡念呢?


    那部長呢?他有惡念嗎?我該去把他的惡念消滅掉嗎?


    可是我又沒覺醒,該怎麽消滅掉呢?


    突然,app裏彈出一條消息:【放棄吧】


    羅賓一驚,手機沒拿穩,一下掉在鋪蓋的草地上。


    數秒後,她又撿起手機,點開那條消息。


    還是那三個字:【放棄吧】


    放棄什麽,羅賓奇怪地想著,迴複:【你是誰?】


    【放棄吧】


    依然是那三個字。


    羅賓再問:【你是誰?】


    【放棄吧】


    對麵似乎不願意迴答羅賓的問題。


    羅賓想了想,又問:【放棄什麽?】


    這迴對麵的終於有了新的信息:【放棄企圖控製一切】


    羅賓還沒看明白這句話,又有新的消息:【你應拋棄一切】


    羅賓哭笑不得,這是勸我自殺?連異世界都不歡迎我?


    不等她思考清楚,消息一條接一條的出來:


    【在你的世界裏,你總是不自覺的被限製住】


    【你的衣著被所謂的時尚所限製】


    【你的努力被公司的上司所限製】


    【你的本質被世界的庸則所限製】


    【你的思想被接受的信息所限製】


    【你,被所有物質世界的一切定義所限製】


    【快樂?悲傷?價值?意義?這些都是世界為了控製你,滲透你所賦予的限製】


    【你為了生存遺忘了自己本身的才能】


    【你看看,看看眼前這座城市那些密密麻麻的螻蟻們】


    羅賓抬頭,看著街道上芝麻大小的行人,和蟲子大小的車輛。


    【本就在高處的你,為什麽要被這一覽無遺的世界所束縛?】


    ......


    羅賓顫抖著再問:【你是誰?】


    這是武田所說的反抗意誌嗎?


    在這莫名意誌的冷漠號令下,羅賓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愧疚感,和一種對自己本身無力的深深憎恨,以及一種難以解釋的解脫感。


    終於,我要真正走進這個世界了嗎?


    【我就是你】


    【進來吧】


    【也許我們該好好聊聊】


    【聊聊關於該怎麽反抗這個該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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