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韓山幽幽醒來。睜著惺忪的睡眼,宿醉對他這種平時很少喝酒的人來說,真是一種糟糕的體驗。


    揉了揉眉心,辨別了一下屋子裏的情況。看到滿桌的靈位先是一愣,又看到了桌旁正在打瞌睡的依朵,以及望著自己的唐青山。


    “哎。昨夜沒打擾到你吧。”


    模糊的記憶還有些混亂,他輕聲試探性的問道。見唐青山微微搖頭,韓山歎了口氣,站起身朝房門走去。


    來到門邊,手握在門扉上。想了想,還是說道。


    “今天我們要去祭奠死去的受難者,你身體不便,就別出門了。”


    打開門,一步跨出去。門在合上的一瞬間,屋裏的男人嗓子裏帶著奇怪的音階說了一句。


    “我會到...”


    合上一半的門停了一下,讓後徹底閉合。腳步聲由近及遠,很快便消失不見...


    日上三竿,一如既往的好天氣。萬裏無雲,微風中夾雜著一點刺骨的冰寒。屏蘭堡外依舊焦土如故,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時間,才能讓這裏的草場重新恢複生機。


    晴朗的天氣並沒有為人們帶來多少輕鬆的心情。人頭湧動在城外斷崖之下,這裏埋葬著很多人,有名字的,沒名字的,還有那些早已經辨別不了身份的...


    葉流雲依舊沒有恢複清醒,依朵獨自留在家中照顧他。除此之外,堡內老弱婦孺皆已到場。


    圍繞著斷崖底部,一塊塊木製冥碑記錄著那些戰死的英魂,冥碑密密麻麻向外延伸,一直到了五裏之外。


    韓山在冥碑中間來迴踱步,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


    冥碑的外圍,鐵浮城七人圍繞著唐青山站在一起。他們的本意是想讓統領大人繼續坐在臨時搭造的藤椅上。


    誰都知道,這一戰唐青山二人受傷極其嚴重。即便不前來祭奠,滿城也不會有一人說上什麽閑話。


    可唐青山還是來了,並且堅持要站著參加整個儀式。以邱馥煦為首,夏青嫋和白靈還有幾位同道中人站在唐青山的左側。


    右手邊站的是屏蘭堡的守城將領們,再之後便是活下來的四千餘位戰士,以及不願離家而去的百姓。


    見時間差不多了,韓山走了迴來。看看身前眾人,輕輕點頭示意了一下,轉迴身麵向斷崖一麵高聲喊道。


    “兄弟們呐,屏蘭堡守住啦!黃泉路短,你們早進輪迴,安心走吧!”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高高舉過頭頂,韓山緩緩拜了下去。身後軍隊齊齊下跪,四千多人同時跪拜。


    除了攙扶著唐青山的那人,鐵浮城其餘六人也同樣跪了下去。雖然他們認識的人不多,但這裏埋著的人,都是值得他們敬佩的。


    “家裏的事你們不用掛心,有老有小的哥哥會幫你們照看好的!”


    第二句說完,再次拜倒...


    “若有來生,我們再做兄弟吧。隨意身死,我們舍不得你們呐...”


    第三拜剛一結束,軍隊後麵的百姓們開始嚎啕大哭。這是屏蘭堡的習俗,本來這一哭是活著的至親之人,舍不得已故之人而留下的痛心淚水。


    可今天,百姓們哭的是對這些敢於犧牲,敢於奉獻自己年輕生命的戰士們的留戀。


    哭著哭著,聲音漸漸變小。有的是哭累了,沒有了淚水,而更多上了年紀的人,是直接哭暈在了地上。


    本應下雪的天氣,不知為何開始無故下雨。夏青嫋本想打出一道法決,將雨水與眾人隔離開來。


    邱馥煦在她抬手那一刻,輕輕伸出手上按在了她的手背上。看著夏青嫋的眼睛,他輕輕搖了搖頭。


    “哎!”


    收迴手掌,夏青嫋重新站迴中年書生的身邊。


    百姓們陸陸續續結伴返迴了屏蘭堡,隻有唐青山這一眾人和守城的戰士們還在淋雨。


    拒絕了很多人的請求,唐青山依舊站在最前麵。


    數百人扛著大鼓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排成一道直線綿延開去。


    “咚...咚咚...咚...咚...咚...”


    “惡風起...西北望...”


    “壯誌浴血,山河無恙。”


    “為保家國,戰死疆場。屏蘭屹立,萬古長...”


    “九州焚寂,天下滄桑。有我忠魂,衛道述腸。天下太平,盛世安康。戰魂歸家,不再流浪...”


    隨著大鼓有節奏的敲擊,四千多人的歌聲一點一點變得響亮。大雨中,有一道陽光透過烏雲照在大地上。


    斷崖之下,人們靜靜地站立在雨幕中,也沐浴在陽光裏...


    傍晚時分,葉流雲的房間內。昏迷不醒的書生被大家照顧的很好,床前的火爐邊,唐青山無力的抬起兩隻手在火盆上取暖。


    即便是過了幾天,手腳的知覺恢複還是很慢。傷勢嚴重的身體經不住冬天的寒風,他勉強搓動著雙手,佝僂在葉流雲的床榻附近。


    怔怔的盯著盆裏的炭火出神,不一會兒,邱馥煦推門走了進來。


    “聽說你找我?”


    因為唐青山一直不想與人交談,試了幾次,邱馥煦便沒再打擾過他。畢竟遭遇了如此變故,誰也無法設身處地的明白唐青山的心裏是怎麽想的。


    邱馥煦希望給他足夠的時間,足夠到唐青山自己想明白。這個世界,有黑就一定會又白!道理非常的簡單,可又有幾人能真的看懂。


    “這些日子,讓大家費心了。”


    還在看著火盆裏燒的已經有些暗的碳灰,唐青山艱難的說道。


    “這些話,你不應該跟我說。”


    既然知道開口,說明心誌還沒有太大問題。時間果然可以撫平很多事情,唐青山的開口就是最後的證明。


    “我請您來,是有事向您打聽。”


    邱馥煦沒有迴答,他在等待唐青山的下文。見中年人沒有做聲,稍微移動了一點,換了一個姿勢,唐青山開始緩緩講述起那一日,他和葉流雲被丁青寒困在秘境之後發生的事情。


    一點一點,唐青山現在說話很不方便。講一會兒就要歇一會兒,胸腔裏並沒有太多的氣體夠他如此揮霍。


    盡量精煉了二人消失之後所發生的事,一直到唐青山講完,邱馥煦從始至終都未打斷他的話。


    隨著唐青山的講述,邱馥煦時而眉頭緊皺,時而認真思考。當聽到葉流雲一連祭出七十二本金色書籍,將丁青寒的真身直接逼到破開虛空逃之夭夭的時候,邱馥煦的心中還是漏跳了一拍。


    他聽到了這輩子,最不想聽得三個字。


    沒想到,這個傻孩子竟然把自己逼到了絕路。


    唐青山完整的講述了二人經曆之後,未等他提問,邱馥煦率先開口。


    “你是不是想知道什麽是囚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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