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聶柔桑如此失態地跑進來,紛紛大驚失色,舞姬樂姬等也都快速地退了下去。


    淳於念轉眼看著趙歡,隻見他神色嚴肅,沉聲問:“何事讓你如此失儀?”


    “陛下……”聶柔桑話未出口,便先哭了出來。


    “放開我,你們這些瞎了眼的東西!放開我!”


    門口傳來男子的怒吼,眾人抬眼就見幾名侍衛押著淳於延進來,跪在趙歡身前。


    “你們為何如此對待常寧侯?”趙歡沉著臉問。


    “陛下……”侍衛還未說話,聶柔桑便先哭訴起來,“陛下,妾身不勝酒力,剛到偏殿更衣,在途中遇見常寧侯,不曾想……他……”說到此處,她泣不成聲,掩麵痛哭。


    侍女見主子委屈,慌忙補充道:“常寧侯竟然對婕妤動手動腳,還說將來他當了皇帝,封婕妤做皇後……”


    聞言,全場嘩然,淳於念一臉驚恐地看向趙歡,隻見他麵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抬手便將身前的桌子掀翻在地,杯盞碗碟碎了一地,眾人嚇得冷汗直流紛紛噤聲不敢言語。


    “陛下……”淳於念小聲叫他。


    他迴頭看了她一眼,不容置否地對南星道:“送皇後迴宮。”


    “陛下,”淳於念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一臉懇求,“陛下,此事事出蹊蹺,定有什麽隱情,千萬不能聽信一麵之詞啊,陛下。”


    趙歡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將其從袖中上扯下來,看著南星吼道:“還不送皇後迴宮?”


    南星隻得上前,拉開淳於念。


    淳於念看著他,哭喊著:“陛下……三思啊……”


    而他,恍若未聞,一步一步地走下台去,在那二人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問:“淳於延,你可認罪?”


    淳於延抬眼望著他,一臉堅決,“臣,大冤……”


    他話未說完,就被趙歡一腳踹翻在地,怒道:“謀逆的話你都說出來了,有什麽可冤枉的!”


    淳於延掙紮起身,稽首跪拜在地,正欲開口,就聽見門外有人喊冤枉。


    眾人抬眼望去,就見淳於念的侍女從殿外走進來,跪倒在趙歡身前,“陛下,此事尚有誤會,還請陛下聽婢女一言。”


    趙歡微微皺眉,在場眾人亦是驚訝,聶婕妤都不惜毀掉名聲,構陷淳於延已經是明擺著的事,還能如何辯解?


    “陛下,此女出自淳於氏,所說之言不過是辯解之詞,不可輕信。”趙歡還未說什麽,就聽見聶亙在一旁冷冷開口。


    淳於嘉眼神犀利地看著聶亙,沉聲道:“若是有人存心陷害我兒,一麵之詞亦不可信!”


    趙歡垂眸看著地上的三人,神情肅殺,“淳於延先說。”


    此事事出突然,淳於延大概也預料不到半夏會出來作證,若是讓半夏先開口,豈不是讓倆人當場串供?


    淳於延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臣迴來的路上遇見婕妤崴了腳,臣以為是半夏,上前扶了一把,至於婕妤所說之言,是欲加之罪!”


    “臣妾所說句句屬實,還請陛下明鑒。”說罷,聶柔桑亦是稽首大拜。


    聽了淳於延的話,淳於念微微挑眉,看了趙歡一眼,心中也已了然。她就說他為何那麽著急要讓自己迴去,原來是與聶柔桑有這麽一出大戲要演。心中也漸漸有了底,讓南星扶著走下台來,朝父親與二哥使了個眼色,靜聽趙歡如何處置。


    “你說的誤會就是這個?”他看著半夏,冷冷開口。


    “婢女身形與婕妤略有相似,今日皆穿緋色衣裙,況且常寧侯又飲了酒,認錯人也是情有可原。”半夏語氣平靜地陳述。


    此話一出,眾人才發下半夏與聶柔桑確實都身著一色,但是說辭就有點牽強附會了。而聶亙也沒想到,淳於延的腦子竟然能轉得如此之快,讓這個丫鬟的出現順理成章。


    “人可以認錯,但話怎可亂說?”聶亙看著半夏,語氣嘲諷。


    趙歡不為各方之言所動,看向押送淳於延進來的侍衛問道:“你們方才看見了什麽,都一一給朕說清楚。”


    “臣等在外巡邏,聽見有人唿救便趕過去,隻見常寧侯拉著婕妤的手不讓其走,臣等上前製住……”


    “信口雌黃!”淳於延怒道,“當時我正在給婕妤賠禮,你們便從我身後而來,方才將我壓倒在地。若是我站著,你們來十人也休想……”


    “放肆!”淳於念搶在趙歡之前率先嗬斥道,“還輪不到你說話。”


    見淳於念發話,淳於延便也沒再說什麽,隻聽見淳於念對聶柔桑道:“聶婕妤,本宮知你向來不喜我淳於氏,但也犯不著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來詆毀,我淳於氏滿門忠良,豈能受爾等鄉野村夫的不白之冤?”


    說著,她看了眼自己二哥。淳於川見此,頓時了然,低聲對身旁的歐陽節耳語。歐陽節邊聽邊點頭,看著聶亙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對聶亙道:“大司寇所言極是,如今這些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能輕信,若是想聽真話,怕是得上霹靂手段。”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莫不驚懼,所謂霹靂手段,除了用刑又會是什麽?而宮中,有的是讓人開口說真話的法子。


    聶亙狠狠地瞪了歐陽節一眼,忙對趙歡道:“陛下,長留侯此言甚是不妥,婕妤嬌弱之軀豈可用刑?”


    “人都是肉長的,刑具用在誰身上都疼,但不用又怎麽有真話?”歐陽節一副看熱鬧的語氣笑道,“以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


    此時的情形再也明白不過了,聶氏想要淳於延的命,歐陽氏順水推舟,亦不讓聶氏好過,就隻看趙歡如何抉擇了。


    聶柔桑暗中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抬頭義無反顧地望著趙歡,語氣擲地有聲:“陛下,妾身絕無半句虛言,懇請陛下用刑,以證妾身清白。”


    “臣亦無虛言,陛下用刑便是。”淳於延語氣坦蕩道。


    “陛下用刑便是。”半夏亦道。


    趙歡看著這三人,淳於延與半夏的死活他當然不用管,但是聶柔桑怎能承受得住那些刑具?他如今是騎虎難下,但若是有半分退卻,就隻能功虧一簣。


    淳於念看著他的背影,幸災樂禍的眉毛都快飛入鬢角了。她斂了斂唇邊的笑意,扶著腰,慢慢走到趙歡身邊,語氣平靜道:“大司徒之言過矣,婕妤萬金之軀,怎能動用刑具?”


    趙歡轉眼看著她,明白此事是做不成了,但為了保住聶柔桑,也不得不把這個好人拿給她做。


    她看著趙歡,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寬慰,轉而對眾人道:“此事再也明朗不過了,隻不過是常寧侯誤將聶婕妤認做本宮的侍女扶了一把,聶婕妤驚慌中以為常寧侯酒後失儀,隻是誤會罷了。大過年的,何必舞槍弄棒的,不吉利。”


    眾人見皇後出來解圍,識趣的立馬附和道:“陛下,娘娘所言極是,隻是誤會罷了。”


    趙歡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就隻能順水推舟,正欲開口,卻見聶柔桑再拜稽首,“陛下,妾身句句屬實,常寧侯確實有謀逆之言,絕非誤會,您千萬別被人混淆視聽了!”


    聞言,淳於念在心底冷笑一聲,到底是結發夫妻,當真是情真意切,寧舍一身剮都要把淳於延拉下馬。


    趙歡心中一沉,縱是有千般不忍,此時也隻能硬下心腸,沉聲道:“既然如此,用刑。”


    “陛下,半夏當時不在場,具體情形並不知曉,懇請陛下免去她的責罰。”淳於延沉聲道。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淳於延這五大三粗的,竟還能如此憐香惜玉?趙歡聞之,亦是忍不住看他一眼,事到如今還能想著一個丫鬟?當真是讓他刮目相看。險些被他氣笑。


    “你倒是多情。”趙歡冷哼道。


    淳於念聽出了弦外之音,忙笑道:“說來,也不怕外人笑話,妾身還未進宮時,他便讓妾身把半夏許給他,妾身想留半夏在身邊,一來二去就拖了許久,這次常寧侯凱旋,想必定是幽會迴來,方才衝撞了婕妤。都是誤會,犯不著用刑。”


    趙歡那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還是想把話往誤會上引,從而保住聶柔桑不受刑罰。


    他看了淳於延一眼,冷聲問道:“當真如此?”


    “確實如此——”


    “確有此事——”


    淳於延與半夏齊聲道,眾人聞之皆覺有一絲好笑,殿中氣氛稍有緩和。


    他冷漠地看著淳於延,肅然開口:“但你酒後失儀,衝撞婕妤,又有謀逆不敬之言,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解去軍中職務,在家反省。”


    “謝陛下隆恩。”淳於延稽首大拜。


    即使蒙冤,這對於淳於氏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收些鋒芒,之後各方的詆毀讒言也會少許多。淳於念心想。


    “至於半夏這丫頭,你若是真喜歡,朕便做主,將她賜給你了。”


    今日若無半夏多事,淳於延被解去的豈止是軍職?


    “謝陛下!”


    “皇後可有意見?”他轉眼問淳於念。


    “陛下都發話了,妾身還有什麽話可說?”淳於念笑了笑,轉而對半夏道,“還不謝陛下成全?”


    “謝陛下成全!”半夏稽首拜謝。


    趙歡嗯了一聲,轉身揮手道:“朕乏了,你們繼續吧。”


    “恭送陛下——”


    眾人齊聲拜別。


    淳於念看這兒身前還跪著的三人,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婕妤聶氏,酒後於眾臣前失儀,有損皇家顏麵,更無婦德婦容可言,即日起罰於慶熹宮閉門思過,外人不得探視!慶熹宮眾人,連坐,沒有本宮旨意,不得外出亦不準旁人探視!”


    語罷,眾人皆是一驚,趙歡都忍不住迴頭看她,眼神略有警告之意,“皇後……”


    她迴頭,看著趙歡笑得人畜無害:“臣妾調教後妃,陛下認為有何不妥?”


    他不僅廢了淳於延,還逼自己說半夏與兄長有私,從而將其調出宮去,也算是廢了她一條胳膊,可謂是一石二鳥,妙不可言。她又怎會讓他好過,讓聶氏留眼線在宮中?


    趙歡牢牢地看著她,冷笑道:“並無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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