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昭告天下劉頌私造兵符預謀造反,這事別說百姓不明白,就連淳於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不由得驚訝,他笑著對長子淳於延道:“他這是破釜沉舟了。”


    “如果殺了劉頌,他豈不是更無人可用?”淳於延皺眉,有些想不明白趙歡此舉。


    “劉頌一死,我們便沒了擁兵不返的理由,這是緩兵之計。”他看著案幾上的地圖,語氣沉沉道。


    “父親可有對策?”


    淳於嘉長長地歎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們也隻有將計就計了。”他抬頭看著兒子,臉色肅然道,“你親自帶兵,務必在歐陽節之前活捉劉頌,將其帶往北海,對外說他兵退北海伺機卷土重來。”


    “末將明白!”淳於延領命,轉身出了營帳。


    “至於歐陽節那邊,”他對身邊的長史賀嵐道,”你派兵偽裝成劉頌的軍隊前去阻攔,待淳於延捉到劉頌之後方才撤兵。”


    賀嵐領了命,即刻通知下去,剩淳於嘉一人在營帳之中。他看著案幾上的行軍圖,不由得笑了起來,趙歡迫切地想要拉攏歐陽氏的心可以理解,可怎麽會派歐陽節這個一介書生來指揮打仗,這不是羊入虎口嗎?他搖搖頭,歎趙歡這人疑心太重,唯親是舉,哪裏是個當皇帝的料?


    ……


    是夜,萬籟俱寂,唯有初冬的寒風將軍旗吹得獵獵作響,值夜的將士目光如炬地看著四周的情況,其他營帳內的將士早已安睡,有的營帳內甚至鼾聲四起。而主帥的營帳內卻還有昏黃的燈光。明明滅滅的燭光照在劉頌飽經風霜的臉上,將他冷硬的輪廓勾勒出幾分柔和。他認真地看著地圖,思索著從哪裏進攻淳於嘉才最有利。


    “待陛下援軍一到,勢必會將淳於嘉逼退至南懷,到時南懷就是他的墳墓。”他看著地圖,笑著對長史陳策道。


    “淳於嘉此人不管是謀略還是膽識都超於常人,不能給他逃亡南懷的機會,小人倒是建議繞到後方,與援軍一道兩麵夾擊。”陳策建議道。


    他點點頭,正欲叫人時,隻聽見營帳外的侍衛喊了一聲報。


    “何事?”


    “報告將軍,營外有人求見。”


    “什麽人?”


    “說是從京城而來,有重要消息告知將軍。”


    “快快請進來。”


    不一會兒,就見一鴉青色衣袍的男子掀簾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名侍從,見到他時躬身行禮:“下官何寬,見過將軍。”


    劉頌常年不在京中,別說何寬這個新人,就連為官七八年的,他也不一定認識。所以見他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心想大概是是來傳達皇帝的旨意的,遂忙起身還禮,請人就坐。


    何寬迅速地看了四周一眼,沉聲道:“坐就不必了,下官是前來傳旨的,劉頌聽旨。”


    聞言,劉頌忙上前下跪聽旨,隻見何寬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人,語氣平靜道:“傳乾儀皇帝口諭,鎮北將軍劉頌,私造兵符欲行謀逆之事,此乃朕之所不容,但念劉氏一族有功於朝廷,留其全屍。”


    劉頌不由得大駭,忙站起身來怒視何寬,“不可能!你是何人,竟敢假傳旨意!來人……”


    話未說完,何寬兩名侍衛的刀就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營外的侍衛聽見傳喚也都進了營帳,一時間小小的營帳內擠滿了人。


    何寬的侍衛挾了人,劉頌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時何寬將象征皇帝的令牌拿到劉頌麵前,沉聲道:“這是令牌,想必將軍認識吧?”


    “口諭都敢偽造的人,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說,是誰派你來的?”劉頌怒道。


    何寬歎了口氣,“將軍,若下官是淳於嘉派的人,想必您已經人頭落地了。”


    “逼良為娼,淳於氏的人又不是沒有做過,更何況是逼人謀反呢?”劉頌冷笑道,“你就算今日殺了我,也不出了這個門。”


    何寬看著劍拔弩張的士兵們,深深地歎了口氣,對他道:“將軍,不如這樣,我讓我的人退下,您也讓您的人退下,隻留下官與您在營帳內,您看如何?”


    “你想耍什麽花招?”劉頌警惕道。


    何寬沒解釋,將聖旨放在一旁,伸手就將外袍解了丟在一旁,笑道“您可以讓您的部下來搜在下的身,若是藏有一片兵刃下官隨您處置。”


    劉頌看著他,示意陳策去搜他的身,果真並沒有搜出多餘的東西,這下,劉頌才放鬆警惕。何寬立即讓手下的人撤退,劉頌隨即也讓人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後,劉頌才冷冷地看著他,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姓何名寬,南陽人士,在京就廷尉右監一職,前幾日被陛下派此處傳旨。”


    劉頌仍舊不信他,冷聲道:“假傳聖旨要株連九族的。”


    何寬不想浪費口舌與他爭這些,遂開門見山道:“下官隻問將軍一句話,您是否確定能打敗淳於嘉。”他牢牢地看著他,神色嚴肅。


    “我敢立下軍令狀……”


    “軍令狀?”何寬冷冷地將話截過來,語氣輕蔑道,“一張紙承載不了雍朝的安危。”


    “你——”劉頌登時被堵得說不出話,因為他自己知道,他並不是淳於嘉的對手,甚至放眼整個雍朝,都沒有人敢與之抗衡。


    何寬看著他,平靜道:“傳陛下旨意,劉頌聽旨。”


    劉頌看著他不為所動,何寬倒也不惱,從袖中拿出聖旨,用平靜的語氣道:“傳乾儀皇帝聖旨,劉頌暫且卸下軍中職務,由何寬護送迴京,軍隊由杜科接管。欽此。”


    “荒唐!”劉頌大怒,一把將桌上的筆墨掃到桌下,“我劉氏一族為雍朝肝腦塗地,光是戰死沙場的就有十餘人,現今我無甚過錯,為何要背上此等罵名?致氏族蒙羞受萬世唾罵!”


    何寬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沒迴應他的質問,將聖旨放置他身旁,待他怒火平息之後才沉聲道:“劉氏滿門忠烈,這是天下皆知的,但此次亦是您向陛下盡忠的機會。”


    劉頌冷笑,“盡忠?古往今來哪位臣子是通過自毀名節來盡忠的?分明就是與淳於嘉構陷我,還美其名曰算是我盡忠?之前傳言新帝詭詐我還認為是帝王謀略,事到如今我倒是看明白了,陛下是為了江山不折手段!”


    “將軍!”何寬冷聲道,“此言犯上了。”


    劉頌轉眼看著他,臉上滿是譏諷,“這位何大人,但願這種事日後別發生在你的身上,若是不幸發生在你身上時,但願你還能夠舍生取義,哦,不,這不僅沒有義,還背萬古罵名。有個詞叫什麽來著?你看起來是個讀書人,幫我想想。”


    “引頸就戮。”何寬淡淡道。


    “對,就是這個詞,引頸就戮,但願你也能做到。”


    何寬暗自歎了口氣,抬眼平靜地看著他,“將軍,您還沒明白陛下的意思……”


    “我要怎麽明白?明白他為何如此懦弱?難道舉全國之力還滅不掉一個淳於嘉嗎?他此舉隻會讓淳於嘉得寸進尺,寒忠臣名士之心!”劉頌怒道。


    “那當初又有誰相信劉邦會奪得天下?”何寬平靜地問道。


    “淳於嘉有這個本事?”劉頌冷笑道。


    “他當然沒有,”何寬頓了頓才緩緩道,“他是韓信。”


    劉頌皺眉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卻一時間又難以接受,“你的意思是?”


    “這不是下官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將軍您現在明白了嗎?”


    劉頌沉默半晌,看著被何寬放置一旁的聖旨,上邊蓋著雍朝鮮紅的璽印,“外界是否已經傳遍我謀反的消息了?”他沉聲問道。


    “陛下說委屈將軍了,日後一定為您沉冤昭雪!”


    他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這是君要臣死。”


    “隻是世人眼中的死亡,將軍不必擔憂。”


    “在你眼中我是貪生怕死之徒?”


    “下官不是那個意思。”他想了想又才繼續說,“您的家人陛下已經派人保護好了,迴京之後您先與家人團聚,先耐心等待,日後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劉頌不為所動,冷眼看著他,“等到淳於嘉封王拜相嗎?”


    聞言何寬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了笑道:“也可以這樣說。”


    劉頌牢牢地看著他,轉而也就明白了,不管從哪兒說,淳於氏都是有功之臣,離封王拜相也不遠了。


    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陛下就不怕玩火自焚嗎?”


    “玩火自焚的另有其人,將軍過於憂慮了。”


    他拿起聖旨,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並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劉頌暫且卸下軍中職務,由何寬護送迴京,軍隊由杜科接管。欽此。”語罷,他不禁笑了起來,心中有千般不甘,卻無法訴諸於口,當真是君要臣死啊!他將聖旨卷好放入袖中,坐在椅子上長長地歎了口氣,“若是雍朝為我一族陪葬倒也不算冤枉,臣領旨便是。”


    “將軍對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鑒,將來定不會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何寬躬身行禮,以表敬意。


    劉頌看著他,眼中隻有冷漠與無動於衷,他現在已經是個謀逆造反的“死人”了,哪裏還有什麽忠心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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