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琋確實沒有什麽大礙,淳於念說是去看,也隻是走個過場而已。但當看到那孩子的麵容與眼神時,她心中還是一陣難受。這個孩子,必定會成為皇室的笑話。


    所以迴到宮中時,她的臉色就不怎麽好看,趙歡見了忙問怎麽了。她抬眼望著他,皺眉問道:“若是我無所出,是不是要立大皇子?”


    從準備要孩子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她的身子卻一直沒有動靜,再加上她本就體弱,懷不上也是情理之中的。趙歡以為出了什麽事,聽她這麽一說,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咱們有的是時間,擔心這個做什麽?”


    淳於念搖搖頭,想要把趙琋的情況告訴他,可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敢開這個口,話到嘴邊,她又咽了迴去。


    “要不,咱們明年安排選秀吧,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她看著他問得認真。


    “哦,那我是不是要說皇後賢惠?”


    她臉上有些惱,“我是認真的。”


    “真的?”他笑著問。


    “真的。”


    趙歡想了想,“我喜歡生得好看的。”


    淳於念:“……”


    “聰明好看,落落大方,不會拈酸吃醋,對朕一心一意。”


    淳於念再次:“……”


    “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凡間恐怕是沒有吧?得去天上找。”


    趙歡笑了起來,“是你問我喜歡什麽樣的,我就如實說了,你拉什麽臉?”說著,捏了捏她的臉,“八字還沒一撇呢,吃什麽幹醋?”


    淳於念哼了一聲,“任進來之人是何仙女,終究是妾!”


    “你自己去看看你這臉,都快擰出水了。”趙歡好笑地看著她,“我都依你,到時候你就算挑一個醜女進來,我都受著行不行?”


    “嘴上說得好聽。”她小聲嘟囔著,“心裏還不是惦記著納妾?”


    趙歡:“……”這話是誰提起的?


    “那你要朕如何?嗯?真的都依你。”他捧過她的臉,頂著她的額頭,笑著問,“這一迴來便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到底是誰惹你了?說出來我幫你出氣。”


    “別跟哄小孩兒似的,”她嫌棄地將他推開,“虛偽。”


    他長歎一口氣,無奈道:“淳於念,得寸進尺了。”


    她抬眼看著他,“頭還疼嗎?”


    趙歡:“……”


    “虛偽。”他好氣又好笑,真的不知道她腦子裏一天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伸手摸了上來,“真的不疼了嗎?”


    “不疼了不疼了,”他拿下她的手,“你一天少氣我一點就更不會疼了。”


    她偷偷笑了一下,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夫君最好了。”


    “少來。”嘴上雖是這麽說,卻非常吃她撒嬌討好的這一套。


    “明日休沐,在宮中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咱們出宮散散心,夫君意下如何?”她覥顏問道。


    這問得趙歡倒是有些意外,這麽長時間以來,她都沒提過要出宮,今日是怎麽了,莫不是真的受什麽刺激了。


    “你這是想起哪出唱哪出?”他看著她皺眉道。


    “怎是想起哪出唱哪出?”她一臉不高興道,“我明明是想了許久,隻是不敢說罷了。”


    趙歡看著她,想了想道:“宮外危險……”


    “有什麽危險的?又沒有人認識你是皇帝。”


    “人多,怕把你擠丟了。”他握著她的,低頭吻了吻,“若是丟了,我上哪兒找去?”他抬頭望著她,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猶如這初夏的陽光,和煦而不刺眼。


    這話半真半假,卻歪打正著地說進了淳於念的心裏,她心頭一軟,笑道:“怎麽會?”


    “我覺得會。”他說得信誓旦旦,握著她的力度也重了幾分。


    “那我就攥著你,不放開。”


    他笑而不語,低頭看著他手中握著的那隻手,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背。


    淳於念最見不得他這般,明明就不信任自己,卻還小心翼翼地討好,讓她感覺到他是將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可她卻不能與他坦誠相待,讓她背上重重的負罪感。


    她抽出手來,捧起他的臉,柔聲道:“好,那我們不出去了,我就在宮中陪著你。”也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竟是如此的寵溺。


    趙歡抬眼望著她,眼中星光斑駁,“當真?”


    淳於念笑了笑,“我何時騙過你?”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笑道:“欺君,可是死罪。”


    “若我死了,你該如何?”她摟著他的脖子問。


    他抬頭想了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著她,語氣竟有些苦惱,“我想不到,”他頓了頓,“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死,先我之前而死。”


    淳於念隻覺得心顫抖得厲害,一陣酸楚頓時湧上鼻尖,眼眶一熱,沒有眼淚掉下來。她知道的,這是他的承諾,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隻是想告訴她一件事——她是他的妻,趙氏的皇後,亙古不變。可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像他愛自己一般地愛他,將整顆心都挖出來的那種愛。


    見她如此,他不由得失笑,“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我哪裏又惹著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好好的,說什麽死不死的,像什麽話?”


    他笑了笑,又將她往懷裏攬了攬,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她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如此一來,心中酸澀更甚,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在他月白色的衣服上印下了一朵青白色的梅花。


    “現在日頭正中,外邊還熱得很,待下午涼一些我們才出去,更何況我也要把藥吃完不是?”他柔聲道。


    太醫開的三頓的方子,現才用了兩頓。


    聞言,她睫毛輕顫,兩滴晶瑩的淚珠便掉了下來,她卻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但抱著他的力度又增加了幾分。


    ……


    雍州城對於他們二人來說皆不熟悉,盡管十幾年來蕭湛帶著淳於念雲遊四方,可雍州城始終是不能踏入的禁地,這個地方於他們祖孫二人而言,都是傷心地。待後來迴到家中,也隻是由淳於然帶著她走馬觀花地逛過幾條街,對雍州也並無深刻印象。至於趙歡,當時一舉一動皆被人看在眼裏,所以也不太清楚這座城市中,到底何處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所以,這不識路的夫妻二人,隻能漫無目的地走在長安街上。按淳於念說的,左右不過是隨便逛逛,走到哪兒算哪兒。


    這一路上,她看什麽都新奇得很,東家買盒胭脂,西家買盒水粉,一會兒買塊餅,還沒吃完又買了一包糖。趙歡跟在身旁,最大的作用便是付賬。


    她剝了一顆枇杷塞進他嘴裏,“嚐嚐,特別甜。”


    香甜的果汁從齒間溢出,他笑了笑,“很甜。”


    “是吧?”她笑得一臉滿足。


    “咱們現在先去找客棧,還有兩個時辰便要宵禁了,若是被巡邏的官吏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接過她手中提的半籃枇杷,催著她快些走。


    “這有什麽稀奇?到時你就說,讓淳於川來見我!”她玩世不恭道。


    “我怕我還沒見著他就被就地正法了。”他好笑道。


    “哦,那你會不會成為第一個被宵禁製死的皇帝?”


    趙歡轉眼看著她,皮笑肉不笑道:“那你也是第一個被宵禁製死的皇後。”


    “患難夫妻,苦命鴛鴦。”她一臉沉重道。


    趙歡好氣又好笑,推著人往前走。


    雍州城由長安和久安兩條大街貫穿東西南北,此外又細分為長安南北街和久安東西街,因此共有東西南北四個市。雍朝的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大多住在長安北街,淳於氏與歐陽氏便是如此。


    所以他們二人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隻得住到了長安南街,在南市尋了一家最大的客棧住了下來。


    “這南市上可有什麽好玩的地方。”趙歡笑著問前來倒茶水的小二哥。


    “爺,這您可問對人了,要說這雍州城最有趣的地方,那就屬咱們南市了,”小二哥眉飛色舞道,“咱這條街上有好幾家樂坊,今兒是最大的那家妙音坊的盼兮姑娘掀簾……”


    “什麽叫掀簾?”淳於念好奇地問道。


    “掀簾就是……”小二哥轉眼,見是淳於念,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下去,“掀簾……掀簾就是……”


    “好了,你下去吧。”趙歡笑著打發他下去。


    淳於念還好奇得很,湊近了問他:“什麽叫掀簾?”


    他抬起茶杯,輕輕吹開茶沫,語氣淡淡道:“有名的倡伎第一次露臉見客時便喚作掀簾。”


    她聽得一臉失望,“我還以為有什麽稀奇的,幹嘛吞吞吐吐的。”


    趙歡抬眼看她,心想這人真是被保護得太好了,那他今日便做那壞人吧。他放下茶杯,笑道:“掀簾之後的歌女,會在給她捧場的男子中挑選一名,做她的第一位恩客。”


    聞言,她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信道:“這就是所謂的好玩兒的地方?”


    趙歡挑眉,“吃酒耍錢,聽曲嫖妓,就是男人所謂好玩的地方。”


    “哦,所以你一坐下就打聽這些地方?”她一臉鄙夷地看著他。


    他也不否認,反而笑道:“難得出來一次,帶你四處看看也不為壞事,若是你不喜歡那咱就不去,今晚就在客棧歇下,明日去遊南湖。”


    見他如此坦蕩,她反而笑了起來,同時也對掀簾這件事好奇得很,哪裏會說不喜歡?


    “那你想不想去?”其實是她想去。


    趙歡笑了笑:“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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