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黑色的地。安寧靜謐。


    黑色的天上有一輪滿月,盈盈皎潔。


    任誰第一反應,也知道這不是原來的末日世界。


    可是這是哪裏?


    我自己又是一個怎麽樣的存在?


    薑姒迴過神來時,自己正站在天地懸空的一道晶瑩剔透的石階之上。


    那石階寬達五六米,並無護欄,仔細看時,能見階底繪有似獅似豹的生物,蒼勁有力,或與幼崽嬉戲,或追逐奔跑,騰雲駕霧,氣吞山河,廖廖幾筆,便見其中飛揚神韻,非凡人手筆可成。


    這是什麽動物?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薑姒迴望身下,台階來處,月光雖然明亮,卻看不清更多細節,隻覺得雲深縹緲,肉眼中看不出以何做支撐,底下必然深不見底。


    既然來路不明。去路該如何?


    她極目抬頭,果然見台階盡頭有一角飛簷,似是有處建築。


    一角上垂下來一隻銅鈴。這台階之上,寒風凜冽,那銅鈴卻是紋絲不動。不禁令人懷疑那被人拔去了心。


    隻是此刻她沒心思在這些細節上。


    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去瞧一瞧,突然感覺腰際燥熱,似乎有什麽滾燙的東西貼著皮肉。


    是什麽東西?


    她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找不到顏色來源。心中驀然一動,想到自己的能力——“幸存者的儲藏室”。


    而正如她所想,虛浮的儲藏室內,特意放置在最高一格的那張黑色卡片正閃著紅光,像是誰拿滾燙的火在燒它。


    上麵寫著的“死神”兩字也變得妖豔嫵媚,似乎要流出來變成實質的事物。


    薑姒的心髒砰砰作響,驀然驚恐自己的處境——原來自己一直心存僥幸——本以為隻要把這東西束之高閣,以靈魂換命的荒唐事也便不存在。


    可她不找對方,對方卻來找她!


    如果繼父在這裏,肯定會批評她對自己生命的不負責。


    她並沒有重視上次那個交換;為了救趙之軒,她遇到了“死神”,拿自己的靈魂做了交易。


    雖然說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還是會如此——畢竟趙之軒之前救過自己;值得一提的是,救他是一迴事,不願意再和他同行是另外一迴事——隻是迴想起來,心頭會多更多懊惱。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這東西給吃下去。


    可正準備咬的時候,又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薑姒心道,沒出息得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人隻是提醒她找到靈魂後兌現承諾,而不是直接取走她的靈魂,可想這件事還有這些迴旋的餘地。


    如此一想,她的心境才逐漸變得平淡。


    她是平淡了,對方卻不似乎等不及。


    還未拿到手上,她都能感覺那邀請函上炙熱的溫度,原本的黑色也變成肉眼可見的灼燒鮮紅色。


    她忍不住一個哆嗦,儲藏室就消失,那變紅的邀請函飄飄然下落。


    她想要伸手去撈,但是那小小的卡片似乎有千斤,竟然直墜而下,從石階邊緣唰地一下消不見了。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從身下深處傳來一聲鶴鳴聲。


    卻見從台階下飛上一巨大的鳥,一紅衣老者挽著一根拂塵坐在鳥頭之上。


    這老者身穿長袍,長發挽了個髻,胡須垂胸,仙氣飄飄。


    隻是他臉色不好,時不時揉揉腦袋,有些氣急敗壞。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你這女娃娃壞得很,一點兒都不知道珍惜東西。你可知這才砸到我哪裏?是腦袋!便是我生有九個腦袋,也扛不住你這般折騰!這才就算了,若是有下次,我便去告訴蜃君,若是他知道你又亂扔他的傳訊符,他定不會饒你!”


    他說罷,將手中一物往她麵上一丟,輕拍鳥頭,那鳥再次高鳴一聲,振翅飛向高處,瞬而消失不見。


    薑姒展開手掌,剛才老者還給自己的,赫然是剛剛掉下去的黑色卡片。


    詭異的是它並沒有之前的高溫,甚至還多了一層肉眼可見的熒光,流光四溢,隱約有靈氣浮動。


    “喂喂喂喂喂?”她反應過來,連忙想要問他問題,追上台階,卻隻見台階盡頭,隻有一麵高大的門牌建築,那門牌當中有三個大字,寫著“小別宮。”。


    門牌之後,萬丈懸空,有強風從下往上,吹得她臉皮發白。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個時候,一隻手悄無聲息的從她肩膀上伸了過來,將她猛地一扯。


    薑姒並不屬於那種容易慌亂的人。


    但是深淵之上,這種恐嚇著實驚悚。


    她不禁花顏大變,慘叫失聲。


    迴頭一看,卻是一個極為清俊的古裝少年,他的眉心長了一粒紅痣。


    少年顯然很吃驚:“我不知原來會嚇到你。你向來膽大包天...”見她麵色驚恐,眼圈含淚,知道她不是作偽,不免收斂了笑容,語調也極為懇切,流露出慚愧意味:“女無,你莫不是真的被嚇到了?我瞧你臉色都白了,沒事吧?”


    薑姒生怕他會和那騎鳥的紅衣老者一般消失無蹤,反而捉住他的手:“你叫我什麽?”


    “女無?你這是怎麽了?”他的語調顯得和她極為熟稔——似乎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但聽他隨即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又跑哪裏去了?瞧瞧你這稀奇古怪的衣衫,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好了好了,你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等過會兒副作用過去了,你便知道我是誰了。”又看了看那輪滿月,露出許焦急之色,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蜃君的宴會馬上就要開始。咱們快些去吧,否則被罰站,又要被大家笑話了。”


    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一並邁向無盡的虛空。


    薑姒下意識抓緊他的衣服,閉上眼睛。


    但料想中的失重感並沒有傳來。


    隻覺得四周置身與另外一個場景,有一股熱鬧的香甜味縈繞在鼻尖。


    薑姒睜開眼睛,彼時他們站在一片建築群中,四周宮殿層層疊疊,巍峨聳立,宛如置身在仙境天宮。


    這一切,完全超過薑姒所見所聞,不免瞠目結舌。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卻見不遠處迴廊之上,施施然走近一群頭戴明珠的高髻宮娥,她們皆是盛裝打扮,手捧托盤,托盤之上,皆是瓜果瓊漿。


    見到他們,領頭的宮娥眼睛一亮,連忙下跪行禮。


    容不得這臉頰略帶嬰兒肥的宮娥說什麽,那少年搶先拿過她托盤上的酒壺,拽著薑姒跑進最近一處宮殿。


    說是宮殿,卻也不太準確。


    這宮殿仿佛建立在鏤空的雲端。當中的雲層之上,一鮮衣怒放的女子正隨著鼓點做著各種曼妙的動作。


    進來時,淩空當中各個方位都懸浮著人。之前那坐在鳥頭上的紅衣老者也在其中,他正撚著一粒葡萄,被舞者精妙的舞蹈吸引,眼神一瞬不瞬。


    兩人為了不引起注意,隻得立在四周兩人合抱粗的大柱子後。


    那少年抽空喝了一大口酒,指了一個方向,鬆了口氣道:“幸好趕得及。”


    薑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最高處留有一個空位。


    那是一隻黑色的椅子,要說它有什麽不同,可能比一般的椅子都要奢華些,通體用一塊玉石雕刻,還鑲嵌著各色寶石。


    這是...蜃君的位置?


    蜃君和女無是什麽關係?


    薑姒這會兒都沒有想明白,死神將自己置身在這個場景中是什麽緣故。還是說死神自己,和蜃君或者自己扮演的這個名叫女無的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薑姒忍不住左右張望,想看看人群中是否有死神,務必當麵問個清楚。


    一旁少年瞧她模樣,嘖嘖兩聲,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都這個時候你還這般沒心肝。要是這女幾在宴會上拔得頭籌,獲得其他幾個長老的讚同,恐怕這大巫女的位置就是她的了,到時候這九重天宮,你女無就是個笑話了,你還這般不緊不慢?”


    原來那舞者叫女幾?


    女無和女幾名字差不多,她們會是嫡親的姐妹嗎?


    在這裏,姐妹為了更好的權利地位,也會反目成仇嗎?


    薑姒一愣,本能看向台中,那女幾紅紗敷麵,隻露出一對描了紅影的眼睛,但是那雙眼睛比她見過的任何一雙眼睛都要美麗,宛如那裏頭含著一泓秋水;光看這雙眼睛,便可知這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


    原來在這雲巔宮殿,跳舞跳得好的能被選作成為大巫女。


    薑姒流露出少許了然的神情。不管什麽地點什麽時代,有一技之長總歸不是壞事。


    她不知這女無是什麽脾性,這個時候自然少開口為好,隻是默默地多看了女幾幾眼,表明對這件事的在意。


    這幾眼,卻引得場中那女幾的注意。雖然她蒙著麵紗,但是卻能感覺到她剛剛朝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冷笑?


    便是那舞蹈中配合動作做出的撩人眼神也突然像是摻了冰刀子一樣。


    薑姒被這樣的眼神掃了一眼,周身像是置身在冰窖之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莫不是這兩人,還有什麽血海深仇?


    薑姒心肝兒一抖,那少年異常敏銳,當即察覺她異常,連忙往她麵前一站,一道微弱的光亮形成一道牆堪堪擋住了嚴寒。薑姒這才覺得好受些,唯獨臉色依舊蒼白。


    少年不免心疼:“她那陰冷的毒,你這隻普通小白龍怎麽能直接擋得住?”又嘖嘖兩聲道,“這九重天宮這般危險,你除了個芥子空間,長得也一般,怎麽能活到今日的?”趕忙攬著她的胳膊道,“走吧走吧,我送你迴你的寢宮。你都這般模樣,還一副傻楞楞的樣子,我待會兒遣阿明去迴稟蜃君。今日這宴會就不參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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