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姒拽起那半大的孩子跟上樓擇時,天邊已經慢慢明亮,烏雲之後顯出巴掌大藍汪汪的天空,這是預備放晴的征兆。


    樓擇選的暫時落腳點在一片爛尾樓。隔著薄薄的一層石灰牆,還可以聽到隔壁喪屍撓牆的聲音。


    這是逼不得已的選擇。因為再往深處走一段,會遇到之前襲擊他們的變異貓。


    那邊明顯是一片廢料處理廠,數以百計的流浪貓聚集在那裏。


    遠遠看過去,儼然成了貓王國。


    “姐姐,我也想喝水。”薑姒小口小口喝水的時候,那半大的孩子蹲在她旁邊,可憐巴巴的盯著她,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即便是鋪了滿地的冰雪,誰都不敢化雪取水。早在幸存者中便有傳言,那場隕石雨之後,彌漫在人們可接觸到的水源、空氣以及食物中,都已經沾染一種可致喪屍化的危險病毒。


    ——這是進化因子在最早期的說法。


    薑姒將自己的水瓶遞給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他叫劉眠,智力方向進化者,有感能力。


    之前跟著樓擇的矮個子男人名叫鄭國邦,以前是個廚子。


    看清楚劉眠的長相,鄭國邦露出幾分驚恐,一下子跳起來,壓低聲音道:“你這個掃把星,不是已經投靠了那個姓蕭的嗎?跟著我們算什麽?”


    劉眠明豔的眼睛轉了轉,下意識看向樓擇,見他根本沒有注意這邊,鼓著腮幫道:“你這人怎麽就會賊眉鼠眼的誣賴人呢?誰才掃把星?你才掃把星!”


    他年紀雖小,氣勢卻不低,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根本不怕打架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動手,即便對方想要對自己動手,在場的其他人也不會讓鬧出太大的動靜。


    他向來知道自己的處境,隻要攀附上一個團隊中最強的,他便能活下去。


    這點他向來清楚。


    隻是他想攀附的人,依舊沒有看他一眼,而是靠在窗邊,和身邊的女人在說什麽。


    他們手中還有一個孩子。


    那孩子白白嫩嫩,看起來沒有吃過苦。


    末日開始時世界都亂了,誰沒有吃過苦?便是和他一起跑出來不可一世的富二代也被現實打敗,靠跪下來磕頭從別人的憐憫中得到一點兒食物活命。


    這麽小的嬰兒卻被保護得好好的。


    真是令人…羨慕啊。劉眠再次忍不住舔舔舌頭。


    鄭國邦厭惡的瞥了他一眼,湊到樓擇身邊,和他說了什麽。


    劉眠笑了笑,一點兒都不在意。


    對方不外乎就說:“…咱們不能帶上他,他會害人的…”


    “…不管什麽人和他一起,都會倒黴…”


    “…他們一口三人坐車,他爸媽死了就剩他…”


    “…送到爺爺奶奶家,沒幾年就克死兩老…”


    “…去了大伯家,兩年後大堂哥就瘋了…”


    “…姑姑最疼他,被他害得瞎了一隻眼睛…”


    “…後來隻要他出門,一起的都會倒大黴,隻有他一個人好好的…”


    “…整個科學院,他就跟在蕭隊身邊,靠賣屁股求庇護…”


    “…蕭隊坐的那個車毀了,他就想搭上我們…”


    “…..”


    樓擇神情微動,這才看向劉眠。


    後者以為能從他神情中看到厭惡——那是所有人聽說他過去不約而同露出來的神情——偶爾幾個人的目光還會夾雜幾分憐憫。


    但是樓擇隻是看著他,神情很複雜。


    許久他似乎笑了一下,啞著嗓子輕描淡寫道:“這有什麽關係。”


    相比於劉眠的過往,鄭國邦的多嘴顯得格外聒噪。


    “這有什麽關係?!”鄭國邦一震,驚恐的瞪大眼睛看著他。


    他不怕這個禍害精嗎?


    不怕他禍害他以及他的家人。


    他的孩子長得白白胖胖的,便是妻子也是嬌小可人。就是因為擁有這樣難得的美好,所以應該更畏懼失去。


    同樣震驚的還有劉眠本人。


    之前省科學院也有拖家帶口的,一聽到自己的身世,都躲避不及。後來他們果然慘遭不幸,便把怒火發泄在自己身上。


    他們害怕武警軍官,害怕蕭隊,不敢在省科學院裏弄出人命;他們同樣畏懼外頭的怪物,不敢在外頭做手腳。他們隻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摸進自己所在的房間,掐自己衣服下的肉,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嘴巴,等後來完事,再狠狠的踢上一腳。


    這個世界太苦了。活著有什麽意思。


    可便是吃的苦太多,他就是要活下來。


    那些比他醜陋上千倍上萬倍的人都苟延殘喘著,自己憑什麽不好好活著!


    好在他覺醒了異能,能感知生命體強度,幫助搜尋物資的武警隊伍躲過危險。他被蕭隊看中,成了蕭隊跟前的紅人,才有一刻喘息的機會。可是也就安穩了兩天,那玻璃樓裏關著的怪物,跑出來了。


    撤離的時候,蕭隊讓自己跟著他和第一小隊給大家殿後。


    開什麽玩笑?那怪物那麽厲害,他留下來有什麽用,便是大家手中拿著槍和刀又有什麽用?


    所以趁著他們全神貫注盯著那黑色人形怪物的時候,他偷偷的溜了,鑽了牆洞比撤退的人更先躲進車廂裏。


    果然第一小隊全軍覆沒,為了活下去,所以他要找更強的。


    也許說…他在同情自己?


    不,沒有。他根本沒有同情任何人的跡象。


    之前從車上跳下來被那個瘋女人拉住腳踝,他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要不是他身邊的女人大發慈悲,一定要帶上自己,自己恐怕會被那黑色的網給纏上,現在就已經死了。


    這麽說,是他身邊的女人心善嗎?


    是啊,這個世上,女人普遍比男人心善,但是變起臉來也更快。


    他迴憶起她果斷拔槍指著瘋女人的場景,那樣的人怎麽會心善?


    真正心善的人不是說把那瘋女人也帶上嗎?


    但是就是因為這種偶爾的惻隱,他才能苟活在現在。


    每次被人欺負得足夠慘的時候,總有一兩個人出麵客氣的說兩句——“算了算了”“隻是個孩子”“也是可憐人”,那些惡人也便順杆子下了放過他。


    他就是在這種令人作嘔的善意中,活了下來。


    現在也一定是這樣。


    隻需要他眨眨眼,人前裝作可憐。在不惹其他麻煩之前,他們也會庇護自己的吧。


    劉眠這麽想著,眼眶一轉,便有淚珠兒滾落下來。


    他雖然是男孩子,卻生得和女孩兒一樣柔媚,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模樣。


    如果沒有那樣的過去,他應該是受人喜歡的吧。


    可是受人喜歡又如何?這樣的嫵媚,這樣的風情,沒有人庇護,又能持續多久?


    鄭國邦還想說什麽,被薑姒不客氣的打斷:“他是進化者,有感知力。可以帶我們避過危險。你如果覺得和他一起呆不下,你可以自己走人。”


    鄭國邦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神情眉梢上顯然看不起女人。


    人類聚集的地方,女人不多。為了一口吃的,她們可以出賣自己的身體。


    丈夫賣妻子,父親賣女兒。單身的女性下場更慘。便是有硬氣的,離開人群,注定死路一條。


    而選擇群居,靠人群力量活下來,隻得依附更強的武力,隻能用最卑微的方式活著。


    他下意識看向樓擇,他認為這個女人能做主的原因在於樓擇。


    假如沒有這個滿臉傷疤的男人,她和在男人身下諂媚求歡的女人有什麽不同?


    他張張嘴,看了這個女人,以及男人懷裏的孩子。理智的止住破口大罵的衝動。


    樓擇抬抬下巴,指了指窗外道:“都別說話,有東西過來。”


    眾人的唿吸都忍不住一窒,便看到旁邊巷子鑽出來一個男人,手中提著一截帶血的長棍。這個男人謹慎的左右張望,確定沒什麽異常,便往另外條小路拐進去,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這人有點不對勁。”樓擇道。


    “怎麽不對勁?”薑姒道,“不是指,他受傷了。”並且傷得不輕,留在雪地上腳印子都有血痕。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聞著氣溫跟來的東西。先是一隻老鼠順著地下道鑽出來,再就是一隻變異貓。


    鄭國邦道:“我們要去救他嗎?”


    樓擇詫異的瞥了他一眼。後者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連忙道


    “他沒有救了。”樓擇聲音暗啞的說道。他不是解釋,而是陳述事實。


    這片城市,乃至整個星球都要被放棄。誰又該去拯救誰?


    鄭國邦連連點頭,不確定滿是傷疤的樓擇有沒有生氣。


    等讓大家都休息一會兒,眼瞅著樓擇轉向別的房間。他慌忙跟上去說了幾句。


    樓擇才覺得這個男人有些糾結:“你要跟著就跟著,不想跟就別囉嗦。老是詆毀小孩子做什麽?”


    鄭國邦的臉頰瞬間漲紅,像是誰給他幾巴掌似的,但是他還是深深唿了口氣,語調顯得非常平和:“您心善是心善,但是要有個度,您看你現在帶著一個孩子,還帶著一個女人,現在還要帶上他…”


    “你想多了!”樓擇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尤其是想得很多自以為很周全的那種人。


    鄭國邦沒有勸說成功,隻得憤憤而歸。靠著女人小孩和掃把星所在的房間牆壁坐下來,不忘記狠狠的瞪了掃把星一眼。


    後者衝他伸了伸舌頭,神情很是得意。“今天是晴天。”


    他跳起來,指著東方道。


    天際亮起一絲浮紅,堆積的鉛雲也往更南麵移動,都要沉到地平線之下。


    “你會覺得天晴更好些嗎?”薑姒情不自禁露出肅穆之色。


    這個城市已然滿目滄桑。大雪封城的低溫,從一定程度限製生物的進化速度。現在算得上是最安全的時候。


    “其實待在城市裏挺好。”薑姒說出她的想法。如果能離開魔都,正常情況還是隨大眾去找基地。


    從生物進化角度,一個物種的興起威懾其他物種的生存。人類痕跡多的城市,其他物種的活動頻率也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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