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嘴巴還在嚼著紅燒肉的小東西鄭江北,也緊緊跟在大家的後麵,


    生怕走慢了一步,這無敵的美味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看到大家開心的樣子,鄭江南覺得這一下午的辛苦值得了。


    他很能理解大家現在的心情。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尤其是這偏僻的禾坪頭村,


    平日裏的飲食多是簡單的粗糧和蔬菜,肉食本身就是極為稀罕的奢侈品了。


    而此刻,申城口味這種重糖重油色澤紅亮、香氣四溢的紅燒肉擺在眼前,對他們的刺激是難以言喻的。


    鄭江南仔細地把鍋洗了幹淨,隨後端起小的那碗紅燒肉,步伐自然地往嘎迪公家走去。


    甚至鄭江南自己都沒發現,他都有點習慣了,每次隻要做了點啥好吃的,


    心裏總會想著給嘎迪公送上一碗。


    這仿佛已經成為了一種下意識的舉動,一種源自於內心深處的關懷。


    對於這位充滿傳奇的老人,鄭江南除了敬佩以外,也有一些感謝。


    由於嘎迪公的手很巧,會做很多玩具。


    所以經常會有一群孩子,圍著嘎迪公轉個不停,隻為他能夠做上一兩個玩具。


    那些玩具或許在如今看來並不精致,更沒有後世那些玩具的高科技和華麗外表。


    但對於孩子們來說,每一個都是無比珍貴的寶貝。


    鄭江南記得很久以前,那時候的自己還很小;那時候的嘎迪公也還沒現在這麽蒼老。


    別的小孩找他做玩具,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


    而自己纏著他給做,嘎迪公卻從不拒絕,每次都是樂嗬嗬的,耐心地滿足鄭江南的小小心願。


    鄭江南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嘎迪公好像都很疼自己。


    這個答案母親張穀蘭曾經說過,自己剛學會講話的時候,每次看到嘎迪公都會高興的叫:“阿公你好,阿公來我家喝茶……”


    而別的孩子,再得不到玩具的時候就會嘲笑甚至辱罵嘎迪公,罵他是個駝背佬!


    所以相比之下,嘎迪公怎麽會不喜歡嘴甜的鄭江南?


    對於母親的答案,鄭江南也是認可的。


    因為他還記得,有一次他看到陳金山有一個木製的小馬車,特別特別的好看還好玩。


    鄭江南也想玩小木馬,可陳金山就是不給他玩,甚至還推了他一把。


    自己迴去和老爹哭鬧了很久,鬧著也要小木馬。


    老爹和小叔也試著做了幾個,可惜都沒有做成功,


    最後鄭建國隻能無奈又極其敗壞的怒罵:“做不了,做不了,你要敢再哭我就揍死你!”


    可想而知,自己哭的更大聲了。


    哭聲被路過的嘎迪公聽到了,他知道情況以後二話不說,駝著背便去山上找來了合適的木材。


    用他那雙布滿老繭卻依舊靈巧的手,一點一點地雕刻、打磨。


    那幾天,鄭江南一放學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嘎迪公家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手中逐漸成型的小木馬,滿心期待。


    嘎迪公一邊做著木馬,一邊還會給鄭江南講一些過去的故事,那些故事充滿了神秘和趣味:


    什麽長毛(太平天國長毛軍)吃人肉啦、土匪進村啦等等等等,讓鄭江南聽得入了迷。


    終於,差不多花了七八天,嘎迪公終於把小木馬做好了。


    小巧的輪子、栩栩如生的馬頭精致得不得了,比陳金山那個更好看更派頭。


    鄭江南愛不釋手。


    他抱著小馬車在村子裏跑來跑去,向小夥伴們炫耀……


    還有一次,鄭江南想要一個竹蜻蜓,就去找嘎迪公,他二話不說,拿起竹子就開始動手。


    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手中的工具熟練地穿梭著,不一會兒,一個漂亮的竹蜻蜓就出現在了鄭江南的眼前。


    鄭江南開心的拿著竹蜻蜓,在風中奔跑……


    想起這些,鄭江南的嘴角不禁微微翹起,既是懷念自己的童年,也是迴想嘎迪公的溫情。


    後來隨著歲月的流逝,嘎迪公的頭發漸漸變得白了起來,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多。


    但他看到人的時候,笑容依然那麽溫暖,眼神依然那麽慈祥。


    終於,小木馬也壞了,竹蜻蜓也不飛了,鄭江南也漸漸長大了,


    慢慢的,也很少往嘎迪公家裏跑了……


    迴想起這些,鄭江南心中滿是對嘎迪公的愧疚和感激。


    他知道,自己端的不僅僅是一碗紅燒肉,更是他對嘎迪公的一份心意,一份敬愛。


    當看到鄭江南拿著滿滿一碗紅燒肉來到自己的家裏,嘎迪公眼角都有點濕潤了。


    “江南,有啥好東西你緊著老婆吃,老頭子我老了,沒必要浪費這些好料了……”


    鄭江南笑了笑,和嘎迪公聊了一會兒天,便提出告辭。


    嘎迪公佝僂著腰,一直把鄭江南送到了大門口,再三感謝……


    迴到自己家中,鄭江南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今天看嘎迪公的樣子,好像又老了幾分。


    這讓鄭江南猛然想起,前世好像就是在今年的這個冬天,


    嘎迪公沒有熬過寒冷的冬天,走完了他苦難的一生。


    古人常說: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生命的輪迴,絕對毫不留情。


    縱然鄭江南是個重生者,也隻能改變悲劇的發生,但絕對無法改變,一個要壽終正寢的人。


    麵對生死,鄭江南也有點感傷甚至悲傷。


    沉默了良久,鄭江南終於收拾起悲風秋扇的情緒,


    既然無法改變結果,那自己隻能盡所能,在嘎迪公生命終結之前,對他照顧一些吧。


    既是可憐那位坎坷一生的老人,也算是為自己的童年,迴一份禮……


    有的事情不要也不能想太多。


    就好比晚上無聊,不要一直凝視星空。


    不然你會發現,人和無窮的宇宙比起來,根本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鄭江南洗了把臉,而後端起大的那碗紅燒肉,鎖上小屋子的房門,大步朝著鄭順震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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