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看一步,向來是我的特長。


    三個月前,剛過春節沒多久,我就不得不從某人那接了毫無計劃可言的單子。


    浴室裏傳來稀裏嘩啦的水聲。


    一片狼藉的床上,我倚靠在枕頭和揉成一團的被單上看著不斷迴放的晚間新聞。


    時間差不多快到十點了,因為各種情報導致我疲憊不堪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停擺,也就是俗稱打盹。


    電視的夜間新聞,來迴播放公眾人物不靠譜高效八卦:“向來煙不離手的魏長官,最近卻頻頻在各大會議上被發現沒有抽煙,究竟是什麽樣的煩惱令他對我們大炎特產失去興趣,據知情人士透露……”


    無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手機兀自震動起來,亮起的屏幕上是陌生的數字。


    匿名。


    一個在此時此刻當作朋友,比當敵人要恰當百倍的老友。


    “我說你這個人,大半夜打電話,不體貼也要有個限度啊,老婆不要了?”


    “喔,沒關係,文月懂我。”


    “我問你了嗎?”


    “你沒問嗎?”


    見鬼的,這是求人的態度?


    但眼前從浴室裏伸出濕淋淋的手,我很配合遞過去一條幹毛巾。


    結果毛巾剛進去幾秒就被粗暴丟了出來,我隻能認命從床上爬下去跑到玄關,打開超市的袋子把新的重新供上。


    接到新浴巾,那雙手總算滿意甩了甩,示意我可以退下。


    “有個單子。”


    “喔,那傻龍?”


    “那傻龍。”


    “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幫忙。”


    “哈,這是你的問題啊。”


    “也可以是你的,送給你。”


    “嘖嘖,這是我的問題嗎?我可沒聽出這是個問句。”


    “不是問句,我送給你。”


    “我這裏已經有兩條大問題了,謝謝,頭疼藥吃太多,遲早掛號洗腎。”


    “這麽說你還是希望近衛局把通緝令掛牆上?羅德島那邊的問題也很多,維多利亞……算了,總之他們留不住她太久”


    “我知道,不是不幫,隻是每個人都有適合的單子,她不行。你們老炎家祖上也是講究龍,別自降身價。”


    “……”


    殺手這行業,原本就是混亂邪惡的衍生品。


    幹這行的,或多或少都會沾點血脈鬥爭,父慈子孝啥。


    但很可惜,近幾年時不時蹦出來的幾件大單,都被我手底下吃了個飽飽。


    仔細想來就是拜這幾個龍朋鼠友所賜。


    屬實是交友不慎。


    “拜托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真到了這種地步嗎?”


    “早就到了。你為了救她們,不是已經先落了那步棋嗎?”


    “嘖嘖,那邊這就來人啦?好快。”


    “沒認真,隻是些前哨,影衛很快處理好了,春節本就戒嚴。”


    “喔,麻煩了。”


    “後悔嗎?消息一出,這些都隻是時間問題了。”


    “大少爺,你後悔嗎?切城一戰,你名聲算是爛了。”


    “不猶豫,不後悔。”


    “那你問個雞毛。”


    我大笑幾聲。


    電話那邊也傳來笑聲。


    我笑的很灑脫,對麵則是陪笑的很無奈。


    在我有意轉換話題下,我們聊起來好幾段年少的往事。話題圍繞愛德華這個落魄貴族,我這根死不掉的攪屎棍,以及科西切外強中幹的下三路調子,又兜了幾個愉快的圈子。


    可惜現在是非常時期,很多事情都不能說的太明白。


    害我言辭之間像個潑皮無賴地痞流氓。


    已經洗完澡出來穿好睡衣的小陳身上冒著熱氣,略帶嫌棄的躺在我那張懶人沙發上喝著我們剛才從便利店裏買二贈一草莓牛奶,隨意在電視節目中跳來跳去。


    “吵死了。”


    還是沒忍住,她轉過頭,不耐煩對我比了個口型。


    正合我意。


    我心領神會比了個手勢,套上毛絨拖鞋就表示為了不打攪她休息,自己要出去繼續和這幫難兄難弟迴憶往昔崢嶸歲月。


    “等一下。”


    背後聲音陡然響起,我渾身一顫,整一個僵在玄關。


    電話那邊也登時一片死寂,隻聽聞唿吸聲。


    結果是,一件帶著酒臭味的毛絨外套在空中畫出一條優雅的弧線,蓋在我的頭頂。


    唉,能在我身上注意到這種多餘的事,也是陳暉潔才有的天賦。


    “……謝了。”


    “謝什麽?”


    電話那頭不解風情。


    “不是同你講!”


    我惡狠狠罵。


    說起來這事也屬實是被逼無奈。友人的遺孤,去年和一直撫養她的舅舅舅媽鬧了矛盾,連帶工作的事也黃了,現在正無家可歸。


    她半夜帶著行李跑過來,身後跟著一堆老鼠小混混,一雙雙綠色眼睛在黑暗中爭先亮著,我這門開也不是,關也不是。


    倒是這妮子不講究,一頭紮進來,現在才過幾天居然鳩占鵲巢了。


    可惜我真的很喜歡那張懶人沙發,已經好久不能躺了。


    “唉……這事說起來,我本不該多嘴。”


    “那就把嘴閉上。”


    “……”


    對麵那頭居然真的就閉嘴了。


    搞得我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為了甩開心中的不安,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敷衍解釋:“放心吧,我可是從頭到尾看著她們姐妹長大的,在我心裏她們隻是一直需要照顧的後輩。”


    “我知道。”


    “那你……”


    “可她看你不是。”


    “……不會吧。”


    我感覺摸著終端的手指一陣僵硬,彷佛手上的終端隨時都會掉落,但我還是盡力維持冷靜,繼續在路燈間移動。


    說起長生種,大炎從來都是避諱莫深。


    但偏偏世上聚集長生種最多的就是大炎。


    為了追求長生不老,鞏固統治,炎氏一族也使出了各種手段。


    這麽多年下來,龍族的預期壽命確實在穩步上升,但子孫後代卻往往個頂個的短命。


    不僅僅是天災和疾病,還有愈演愈烈的內部矛盾。


    要我說:“此事古難全。”


    自從知道陳暉潔已成感染者後,她舅就一門心思開始籠絡羅德島。甚至還安排她做中間人,讓她刷好感,一門心思替孩子布後招。


    就差沒拉扯著那個老猞猁明說自己打的什麽算盤。


    結果這一趟下來——


    “今時不同往日。世道變了,我也不得不變。”魏彥吾淡淡說。


    “話是這麽說。”我仰頭看向天邊的明月:“但這麽多年你還不明白嗎?那孩子才不會選你們鋪好的路。”


    我說完後,魏彥吾“嗯”了一聲沉默下來。


    “夏阿寧。”


    “嗯?”


    “我覺得,已經是時候了。”


    “你就說吧,我看著辦。”


    “這一趟不歸路,就讓她去吧。”


    “你舍得?”


    “我必須舍得。”


    我重新推開家門時,電視已經冷了。


    少女均勻的唿吸聲表示她睡得很熟。


    詩懷雅送給她的毛毯,其貌不揚但是抵得上我這棟公寓的毯子,將少女嬌小的身體整一個包裹。


    就好像,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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