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萬物盡頭,時間深淵裏坐著一位白發老者,迷茫地望著遠方。


    黑色的爛泥如同脈動的海洋。


    目之所及處盡是屍山血海,骸骨堆積的小山緩緩沉入黑色的泥海。


    天空是紅色的,血一般的赤紅。在暗綠色的酸雨中,漆黑太陽支撐著整片天空。


    用名詞來形容,這裏應該是——


    地獄。


    在已經失去時間概念的某時某刻,萬能許願機帶著璀璨奪目的光芒降臨,答應實現老人一個願望。


    老人想了很久,非常有禮貌對許願機說道:“感謝您的慷慨,但我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因為我腦海中沒有一丁點前半生的記憶。”


    “如果可以,請您替我恢複一下前半生的記憶吧,這樣也算我不枉此生。”


    “……”


    沉默半晌,在老人以為它也有辦不到的事情時,許願機重新發出了聲音:“好吧,如果這就是你的願望。”


    在光芒消逝的瞬間,願望實現,老人抱著頭開始打滾,並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許願機露出微笑,十分滿意道:“這樣一來,我便算完成約定,替你實現了三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是,恢複記憶。


    第二個願望是,失去記憶。


    在烏薩斯語中,感染者是一個沒有未來式的名詞。這個很好理解,感染者沒有未來。


    但我不僅沒有未來式,我連過去式都搞丟了,隻剩下見鬼的現在進行時。


    有人說,人是由記憶構成的。參照這種說法,我隻能算是半個人。


    我的前半生留給我的遺物並不多,最牢靠的就是這手殺人魔法。


    現在它被殺手職業技術學校發揚光大。


    隻要我想,在黑與白的世界中,將對方拖入那片漆黑就像是吃飯喝水那樣尋常。


    說也奇怪,兩年前我“忽然醒來”,完全忘記了我是誰,忘記了我的年紀、名字,學過什麽東西,幹過什麽事。


    甚至連自己屬於哪個國家都不確定,因為無論是烏薩斯語、維多利亞語、卡米西爾語和哥倫比亞語,我都能聽懂和對話,甚至是十分小眾的大炎各地的方言也不遑多讓。


    若非過去的我很有學習語言上的熱忱,那就是曾經的我從事經常需要在世界各地旅行的差事。


    鋼琴和小提琴,我都能輕鬆演奏。我會背詩,古烏薩斯語的長詩有幾千個音節,但我總能脫口而出下一句。我會泡咖啡並拉花。我喜歡看電影,尤其是那種看不出故事情節畫麵精美的文藝片。我記得國際象棋的規則,但我記不得自己的媽媽長什麽樣。


    菲林有毛茸茸的貓耳,卡特斯都長了或長或短的兔子耳朵。紮拉克有的有蓬鬆的鬆鼠尾巴,有的直接是一個老鼠頭。


    但我沒有一丁點這些特征。我連自己歸屬哪個種族也毫無頭緒。


    “或許我應該找個女人上床,造個人看看情況。”


    泰拉大陸沒有生殖隔離。


    這很好。


    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麽玩意,關於過去的我的謎團才能少一個。


    “或許你應該慶幸。”


    “慶幸?”


    在撿到我的學校裏,我的導師,那個戴著厚重圓形鏡片cos哈利波特的薩弗拉是這樣說的。


    然後他向我科普了三個願望的故事。


    失去記憶的人想要找迴記憶,但找迴記憶後的他無比痛苦,再度選擇失去記憶。


    循環反複。


    “徹底消耗掉了三個願望。”


    扯淡。


    要是我的話,第一個願望一定是讓許願機再給我無限個願望。


    但是說到底——


    “世界上根本沒有萬能的許願機,聖杯這種東西從頭到尾就隻是謊言。”我脫口而出。


    “‘san-greal’是什麽?”


    薩弗拉模仿我的發音,問。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我一直掌握著另一種語言。


    於是關於過去的我的謎團就又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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