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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宮,夜色如墨凝重,北澤坐於宮殿之內,目光直接略過跪倒在跟前的一眾鮫人,淡漠的眼神穿過宮殿之門,投射得很遠。


    “君上,請你主持大局吧!這樣下去,汐族早晚要完的。”


    宮殿之外,海水湧動時帶起的泡沫清晰可見,宮殿之內,眾人匍匐在地,等待著他做主。


    可他,又做得了什麽主呢?自己的父君商洛巫君已經隕滅,汐族在避世遁入海底之時,便已多不滿之意。父君前腳剛走,族中有權勢的長老便想取他而代之,若非自己的伯父水宗和自己的母後合力壓製,他這君位,早已不保。


    可是,到手的汐宮其實也不過就是個爛攤子而已。他的父君為了防止族人逃脫,製定了條規,鮫人與外族結合,必遭斷尾之刑,上萬年間,多少鮫人葬身於此條規,隻是,對於這些死去的鮫人,他們活著的親人因畏懼於巫君的力量,亦隻是敢怒而不敢言,隻是一味隱忍。


    但,巫君死了,他們新仇舊恨放在一起清算,何況,汐宮的封印隨著雪沁突破了封印而解除,鮫人早已不再是人魚之身,鮫人這時才明白,他們世代不過活在巫君編織好的謊言裏而已。


    他們發現了汐宮的封印遭解除,便肆無忌憚地往外逃竄。遭屠戮後才想起他這個君上來,這,就是他的子民。


    “他們既已選擇逃逸,便讓他們逃好了。”


    北澤的語氣沒有半點悲喜,就像在敘述一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


    “君上!”


    為首的頭領抬頭看他們英氣逼人的巫君,可他的神情冷冷的,眼內沒有任何欲望之光,像極了永遠不會複燃的死灰。


    頭領跪著前行,一步一叩首,他悲愴的聲音迴蕩在整座宮殿之內。


    “君上,商洛巫君已故,如今汐宮已岌岌可危。汐宮封印被破,汐宮已無與世隔絕的屏障,西海的龍王已注意到我汐族,如此龐大的家業,他如何不垂涎?族人愚昧,擅自逃離,在外與外界多有爭執,並不曾想給汐族惹來殺身之禍。臣以上所言,君上您真的無動於衷嗎?”


    可他確實一動不動,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頭領悲上心來,指著宮殿之外道:


    “那龍族,都已經尋上門來了,汐宮將要毀於一旦了,君上!”


    “不論是誰,既然做出了選擇,便自動承擔相應的後果。若為我汐族子民,在汐宮,遭遇危險,我定然不會袖手旁觀。若已叛離,禍水東引,將汐族暴露於外界的視野中,將汐族置於險地,你們覺得,我還要袒護這樣的惹禍者,庇佑這樣的惹禍者嗎?”


    他的聲音冷冷的,宛如一把刀,剜進匍匐於地的偽善者心裏。


    這是怎樣的一個種族?在雪沁年幼時,這個種族的族人沒給過她一絲一毫的溫暖,在汐宮失去了封印的庇佑之後,這個種族的人逃離汐宮,甚至帶著外族人進來竊取汐宮的財富。嗬......他心裏湧上一陣又一陣的悲哀。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君上!”


    族人的眼神如蒙水霧,頗是感傷地凝望著他,可他心不在此,他搖了搖手,阻止了族人欲要發出的聲音。


    族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行了出去。


    他一人坐定於宮中,位置的右邊空了一大截,按照設計,這本是君上和君後並排而坐的位置,可如今,惟他一人而已。


    他的指尖拂過座椅,腦中的思緒又開始不安分起來。


    她本該是自己的妻,嫁衣已裁好,隻等著吉日一到,他將她迎娶進門,和她共享這汐宮萬人的朝貢。


    “北澤,北澤,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


    一身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北澤一看,問道:


    “母後,何事如此慌張?”


    君後一副急得要哭的模樣,她也顧不得口幹舌燥,急忙道:


    “都怪瑤琦頑劣,我以為她和坎離定了親,這些日子會乖乖地呆在翠螺宮等著迎娶,可我哪能想到......”


    君後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她歎息著搖了搖頭,急得直跺腳。


    “我哪能想到她這麽不爭氣!汐宮結界一開,她便任著性子跑了出去了,這還不算,她和龍族的二王子,哎!真是作孽!我怎麽生了這麽樣個女兒啊!這可如何是好?”


    “母後,你把話說清楚,瑤琦究竟怎麽了?”


    君後一把拉過北澤的手,臉有些繃不住地扭曲了,她哭訴道:


    “瑤琦,肚子裏懷上了龍族二王子的孩子。”


    “什麽?”


    “你說這可如何是好?這樣我如何向坎離交代?而且天界天規森嚴,龍族能接納瑤琦嗎?這可愁死我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北澤隻覺得心累,但仍是耐著性子勸慰道:


    “母後,你別太憂愁了,你早些迴去休息吧!瑤琦的事情,交給我好了。”


    前君後聽完後,“誒”了一聲,捂著心口揉了又揉,意味深長地看了北澤幾眼後,便走了。


    北澤歎了口氣,化作一道藍光,向著翠螺宮飛去,剛立定於宮殿前,宮殿的侍女便嚇得惶惶不安。


    侍女彎腰,欲要說話,卻被北澤示意不要發出聲音,眾侍女手心捏了把汗,但是又不得不照做。


    北澤安靜地向宮殿行去,步履輕盈到若非親眼所見,都感覺不出他在行路。


    門“咿咿呀呀”地被推開,坐於桌前的瑤琦順著開門聲望了過來,再看到來人是北澤時,便慌不跌地奔了過去。


    她死死地抱著北澤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哥哥,你要救我,父君走了,母後又不話事,隻有你能救我了。”


    北澤冷冷地不說話,晃了一下腿,隻怕踢到她,她自覺地鬆開了手,北澤走到桌前,將裂雲笛扔在了桌麵,坐下。


    “怎麽迴事?”


    瑤琦知他定然是知曉了自己的醜事,便也不再隱瞞。


    “之前,父君和母後給我定的親,我不喜歡坎離,所以.....我沒想好是否要嫁給他,因為,他太懦弱,太無趣了。汐宮結界被迫,我出去采顏礦,碰到了龍族的二王子,他風趣幽默,又解風情,我便喜歡上了他。”


    她抬眼望了望自己的兄長,他始終沒有言語,她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我喜歡二王子,我們情投意合,他帶我去了凡間,我平生第一次領略了汐宮以外的美,他待我極好,所以我......所以我......”


    她想說出口,可是她憋紅了臉也沒將他們之間的那點事點破。


    “你身為汐族的公主,你對自己的婚姻不滿,完全可以和父君和母後言明,既有婚約,又與別的男子做了風月之事,如今珠胎暗結,你置坎離的臉麵於何地,又置汐族的顏麵於何地?”


    北澤一直繃著臉,此番話說完後他隻覺得暴怒的心都快要躍出心髒來,可瑤琦卻無半點眼色,她固執地道:


    “顏麵重要嗎?比起自己所愛之人,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顏麵又如何?你是我的兄長,你若能體諒我,我自是感激!你若不體諒,我自己去找他,他會要我的。”


    北澤氣得手抖,他站起身來,揚起手就是一巴掌。瑤琦捂著臉,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瑤琦,你怎麽這麽自私?你太讓我失望了!”


    瑤琦捂著火辣辣的臉,咬著下唇道:


    “你竟然動手打我?哥,你有愛過一個人嗎?我的愛已經夠卑微了,可我是真心實意地愛他,是,他浪蕩慣了,未必對我有心,可是,我這顆心屬於他,我這輩子跟定他了,他若不要我,我便守著我腹中的孩兒過此一生。”


    “你若離開他,你還是我的妹妹。”


    “我不!我不會離開他,我也不會嫁給坎離!嫁給坎離和嫁給石頭有什麽區別?”


    她拚命地搖著頭,北澤聽後緊閉了雙眼,深唿吸了一口,道:


    “我可以把那二皇子殺了!”


    瑤琦嚇得再次抱住了北澤的大腿。


    “不,哥,你不能殺他。我知道因為雪沁,你一直心裏不待見我。但是不論如何,我也是你唯一的妹妹,我承認,我有傷汐族的顏麵,我也知道,未婚先孕會被天族歧視,可是,我愛他!我不後悔跟他在一起,我也不後悔有了他的孩子。哥,你原諒我好嗎?”


    瑤琦抱著北澤的腿邊搖邊抹淚,嗚嗚咽咽的聲音傳出殿外,在侍女耳裏聽起來格外地淒慘。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那個她口中聲聲說愛著的人,對她,隻涉風月,而無真心。


    “他心裏若是有你,定然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此際在我跟前求原諒的人也會是他而不會是你。他心中若是無你,你一腔孤勇又有何用?你是我的妹妹,我定然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若他能來,你可以跟他走。若他不來,坎離若退了此樁婚事,我庇佑你們母子一世。”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腦海裏全是雪沁的模樣,那個和瑤琦一樣倔強的人,當初又何嚐不是一腔孤勇?一想到她如今仍下落不明,他心裏就不禁隱隱地生疼。


    瑤琦的眼淚吧嗒往下掉,不知是否能聽得明白,隻是那緊拽住北澤衣袂的手突然鬆開,而北澤,也化作一道光影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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