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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國相府裏的下人們都議論到天上去了。有幾個還留在國相府裏的老人聞訊趕來,見了藝秀就已經流了會兒眼淚,再看海棠就更是難受了。幾個人當著海棠的麵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當年國相夫人的舊事,這一說,又是半個多時辰。


    海棠原先還有興趣的聽了一會兒,盡管已經見過畫像,但總歸丟失的時候年紀太小,對他們口中說的人和事漸漸就沒有特別的感覺。藝秀瞧著她懨懨的模樣,便止了話頭,讓那些人迴去了。


    “小姐可是累了?奴婢先給你把床鋪好。”藝秀一邊鋪整著被褥,一邊又說:“夫人出事後,相爺就把奴婢放迴鄉了,十多年來這還是奴婢第一次迴來。府上好像沒變,又好像是變了。好在還有幾個老人可以說說話。”


    “藝秀姨,你在我麵前不用自稱奴婢。你在家時是怎麽說話的,在這就怎麽說話。我從小長在山裏,是個粗人,不在乎這些規矩。”


    藝秀連連搖頭,“這可不行。家裏時時候放肆也就算了,但這裏是國相府,規矩還是要講的。”看著海棠,藝秀一臉欣慰,“什麽山裏不山裏,什麽粗人不粗人,你現在可是國相府的嫡親小姐。幾個時辰後天一亮,相爺就會帶小姐入祠堂認祖歸宗的。”


    說到這,藝秀又長歎一聲。“夫人終於能夠安心了。”


    “藝秀姨。”海棠喊了人以後又沉默了下來,良久後才開口:“以後夫人……母親的事情就不要在我麵前提起了。”


    藝秀心裏咯噔一下,“為何?是奴婢說錯了什麽?”


    海棠搖頭,語氣淡然的像是在說別人的閑事。“我從小就無爹無娘,好在有哥哥們疼,倒是沒人敢欺負我。我根本就不記得她,剛剛看了畫像,也隻是覺得兩張臉相像,僅此而已。我對她沒有一點兒印象,沒有一點兒親近,你再我麵前提起再多,我也沒有多少感覺。你說我無情也好冷血也罷,但事實就是如此。”


    她的聲音逐漸輕下來,“今天我看著他這麽生氣,我還以為他真的會打死霍寒煙,沒想到我那姨母幾句話就叫他打消了念頭。也是,從小就養在跟前,一天天看著長大的人哪會真的舍得打死,不過就是嚇嚇別人,出出自己的氣而已。我雖然長著與母親相像的臉,但我與他之間從未交集,隻有陌生而已,哪兒能比得上一直養在跟前的人。”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往門外瞥過,“霍寒煙她孝順,懂事,乖巧。而我,山匪出身就已經是低人一等,粗鄙放肆不懂禮教,甚至還曾是與國相府站在地對麵的人……可是,這又不是我的錯。”


    藝秀難受的不行,才擦幹的眼淚又順著眼角流了下來。“這哪裏是小姐的錯,小姐當時還小,又什麽都不知道。相爺,相爺他隻是……”


    海棠擺了手,話說的都有些無力。“算了,都算了。現在我迴家了,就都算了吧。”


    看她這樣,藝秀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鋪好了床榻就退了下去。房門才關上,她臉上的失落難過瞬間褪去,隻餘著唇邊的一抹冷笑。


    認祖歸宗,她不在乎。倒是等著天一亮,這京城一定就更熱鬧了。


    五更天。


    傅柊早已辭官,早朝本就不用去的,隻是偶爾進京後會被皇帝召進宮中討論些事情。而承王府卻是在上一次的變故之後就再沒上過早朝,更是一次皇宮都沒入過。然在朝臣應該上朝等皇帝的五更天裏,還是有人敲響了房門,把這位老主子給喊了起來。


    老承王爺從敲門聲中警醒過來,還不急穿衣,就隻是套上鞋子就過來開了門。“老王妃又不舒服了?”


    來人搖頭,“是國相府。”


    老承王爺厭煩不已,“霍椋那個老匹夫又作幺蛾子了?。”


    “國相府傳出消息,說霍椋認了個女兒。”


    老承王爺更煩了,“那老狐狸年輕時候不知道惹了什麽債,認個女兒有什麽稀奇。”


    “聽說霍椋承認她是嫡親小姐。”


    老承王爺這才顯出幾分興趣。“這就有意思了,當年國相夫人不是才生了一個麽?既然這位是嫡親小姐,那霍寒煙又是哪兒冒出來的?”說完他又虛抬了抬手,斷了國相府的事情。“澤兒何時迴來?”


    “未送來消息,屬下不知。”


    老承王爺氣得直瞪眼,暗罵一聲小崽子。


    那一日尹澤把老承王妃帶迴來,尹澤連夜入宮,在宮門跪了兩日才終於得了皇帝召見。不多時,承王府的戒備都被撤了迴去,不多時,老承王爺也被召進了宮裏。


    整整一天,皇帝將老承王爺與尹澤留在殿中,不知道說些什麽,隻有守在外頭伺候的宮人們能時不時的聽見皇帝的斥吼和質問。入夜時,皇帝才終於準了老承王爺與尹澤迴承王府,但從那一天之後,承王府的地位儼然就不在之前的位置上了。


    迴了王府不到半日,尹澤又帶著銘風離了京城,繼續尋人。


    想起海棠……


    老承王爺歎了長長一聲,又折迴去穿好了衣裳,叫人進來伺候洗漱,再如同往常一樣的到老承王妃的屋前死皮賴臉的等著。


    傅家。


    大概是以前在朝為官時養成的習慣,傅柊早睡早起,這會兒消息送到的時候,他都已經把自己收拾妥當。聽了下人來迴稟的消息,傅柊隻是冷冷一哼。


    “國相府這麽多年就隻有一個被霍椋捧在手心裏的小姐,現在又來了個嫡親小姐,以後怕是更熱鬧了。”


    來人一直都是伺候在傅柊跟前的,更是他的親信,便直接問:“傅家與國相府現在這般關係,咱們要不要送個禮過去?”


    傅柊又是冷哼一道,“再過一會兒,送禮的人都要踏破國相府的大門了,人家還缺你這一份禮?”頓了頓,傅柊又低了兩分語氣,“罷了,去把我那一方水煙墨硯送去國相府吧。”


    朝上,霍椋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把自己尋迴親女的事情說了出來,又提起霍寒煙,雖不是親生,但養育多年,依舊還是把她當成女兒看待。


    承王府變故之後,霍椋又成了朝中獨大的人,這會兒多的是有人吹捧。皇帝自然也得欣慰兩句寬容仁厚,朝上賢臣朝下又是難得的慈父。


    下了早朝,朝臣們幾乎都把霍椋給圍上了,毫不意外的又是一番恭喜祝賀。朝裏誰不知道霍椋的脾氣,被人誆騙了這麽多年,真能這麽大方?恭喜祝賀完了之後,一些在背地裏嘲笑,一些又在背地裏揣測。


    嘲笑的無非還是霍寒煙大婚時的醜事。現在知道霍寒煙不是親女,沒有血親也不至於太丟臉,霍椋心裏算不算有了些安慰?


    揣測的又是因為另一件事。被推至刀尖上的夏侯關靜突然承了一封國信,皇帝親啟之後竟撤了驛館外的禁軍,又把靳子鬆放出來,給他下了一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讓靳子鬆去哄哄夏侯關靜,讓夏侯關靜消消氣,切莫傷了兩國和氣。靳子鬆也有本事,借著這機會竟一連升了兩品,得了皇帝重用。若是放棄掉霍寒煙,關係自然是沒有在一個府上做姻親的親近了。所以霍椋不僅留下了霍寒煙,還留下了靳子鬆,更得了個美名?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的,但禮還是要送的。就像是傅柊所說的,國相府的大門幾乎要被人給踏破了,就是宮裏,也來了賞賜。


    霍寒煙才清醒就聽見這個消息,憤恨又不甘心的捶著身下的床榻,動作撕扯到了傷口,疼得臉色發白。孔常鳴在旁邊連聲歎氣,孟慶月就隻會在旁邊啜泣,聽得霍寒煙更是心煩不已。


    “滾出去!誰準你們進來的!滾!”


    孟慶月連聲勸著:“寒煙你且忍忍,我剛剛給你上了藥,大夫說你這傷不礙事,隻要好好休息,一月半月的就能好了。”


    “我讓你滾出去!”


    霍寒煙尖銳的喊叫嚇得孟慶月一跳。孟慶月站在床榻邊上,想要安慰又怕再惹她生氣,可瞧著她的樣子又實在心疼,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聽不懂人話麽?我讓你們滾出去!”


    “夠了!”孔常鳴猛地站起來,他扳下一張臉,冷聲斥道:“你怎麽對你母親說話的!既然你已經醒了,稍晚些我們就帶你迴梁州。以後你就不是國相府的小姐了,最後收起你的小性子!”


    孟慶月臉色一變,怒罵他:“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八道什麽了?”孔常鳴緊握雙拳滿是隱忍。“當初你瞞著我偷偷把孩子送過來,等我發現時,她儼然已經成了國相府的小姐!今天相爺顧念舊情才沒真正打死她,但是明天呢?現在不走,難道你還想著再從國相府撈些好處迴去?”


    孟慶月氣得渾身發抖,兩步衝過去,衝著孔常鳴的腦門子就是一頓戳。“你長出息了?竟然敢吼我?我這麽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孔家,非說我拿了好處,難道好處沒分給你們孔家?念舊情怎麽了?我就是要讓他念舊情!寒煙本來就是國相府的小姐,這是整個東元都知道的事實!”


    孔常鳴一反常態,再忍不下孟慶月的無力刁蠻,甩開她那手痛心道:“事實就是你昨天已經親口承認她是你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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