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很快,五日的光陰轉瞬即逝,五月到了月底,鏢局也迎來了兩月一次的月比。


    鏢師們全住在鏢局裏,吃喝也有鏢局提供,一人一月五兩銀子。


    而鏢師們的收入則來自每趟的走鏢,一次少則八九兩,多則三四十兩,再多甚至能有百兩!


    就如這次押運的四萬鏢銀,隨行的每位鏢師都得了九十上百兩之多,笑得合不攏嘴。


    鏢局的月比是為了防止有鏢師懈怠了武藝,無論是水路或者是陸路,沒點武藝傍身都吃不了鏢師這碗飯,而且武功還不能太差,起碼得需有五品,五品之下,一般是不會帶去走鏢的。


    月比是除了三位鏢頭外其餘每位鏢師都要上練武台過過招的,既有獎也有罰,前三甲者,一人五兩銀子;三甲到五甲,一人三兩;五甲到十甲,一人一兩。


    而後十甲者,一人罰半兩;後五甲者,一人罰一兩;後三甲者,一人罰二兩,獎罰分明,鏢師們也好有勁頭修習武功,不至於在走鏢時生疏了一身武藝。


    用過午飯後,所有鏢師們到了後院,天公有些不作美,方才分明是大晴天,此刻卻飄下了毛毛細雨,不過,不礙事。


    胸有成竹的鏢師們個個摩拳擦掌,一臉躍躍欲試,而一些未戰便已怯三分的鏢師自不用多說,怕是這兩月偷了懶,要出出血了。


    後院中有個亭子,北上桀坐在亭中一角,笑道:“哪個先來?”


    “我先。”


    北上桀話音剛落,鏢師中便有一人輕輕一躍,跳上了練武台,幾個剛想要上台的鏢師定睛一看台上之人,頓時脖子一縮,眼神中帶著幾分畏懼。


    隻見台上之人赫然是一個女子,年約三十,身著一襲樸素的白衣,膚白貌美,在蒙蒙細雨中宛若一朵白蓮。


    女子長發盤成髻,眼神淩厲,容貌與亭子中坐著的一個美婦人有些相像,不過氣致截然不同。


    分明是同為東域女子,而且是姐妹,姐姐似江南溫婉佳人,妹妹卻比一般男子還悍。


    女子名白洛,在鏢局裏就是個女瘋子,極為癡迷武道,實力已有四品頂尖,多數鏢師都被她揍過,少數幾個與她相當實力的可不願跟她打,因為她不贏不罷休!


    一身四品頂尖的氣勢壓得所有鏢師都不敢上台,亭中被北上桀握住了手的美婦眼神溫柔,笑道:“這丫頭……”


    亭中還坐著杜離與朱堯,虯須老者摸了把引以為傲的白髯,笑意盎然:“鏢局很快又要有一位小宗師了,哈哈……”


    “快點的,你們這些軟蛋有沒有敢來試試的,每次都沒人上來打,又不把你打死,真的是慫……”


    白洛雙手抱臂,神色有些不耐,目光望向台下,一個個鏢師就沒敢跟她對視的。


    “沒勁。”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敢上,白洛重重的啐了一口,轉而望向亭子伸出手,說道:“姐夫,銀子。”


    “接著。”


    北上桀捏起一塊五兩的銀錠,笑著向練武台上甩了出去,白洛用右手接住。


    拿住銀子的一瞬間,白洛的眉頭一下,腳步往後退了三步。


    換左手拿過銀子,白洛甩了甩有些痛的右掌,白了笑吟吟的姐夫一眼後,一躍跳下練武台,徑直走到站在龍缶茶樹下的北上芸身前。


    “小芸,給。”


    白洛將銀錠遞給北上芸,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小腦瓜。


    “姨娘,這不好吧?”


    北上芸看了一眼亭中正望著自己的爹與娘,想拿又不敢拿。


    “看你這一臉想要又不敢要的樣子,真丟人。”白洛秀眉一皺,佯怒道:“姨娘給你就拿著,管那麽多幹啥?”


    將銀錠往北上芸手中一塞,白洛大步離去,站在少女身旁的顧小洪拉了拉北上芸的衣袖,可憐巴巴的說道:“芸姐姐,小洪想吃糖葫蘆……”


    “做夢呢,姐姐要買胭脂。”


    北上芸看也不看顧小胖一眼,衝亭中笑了一下後,將銀錠心安理得的放進荷包中,笑靨如花。


    兩個少年挺拔的站在少女身後,一人白衣,一人黑衣,眼神皆很清澈,帶有一抹醉人的笑意,朝氣蓬勃。


    過了好幾息功夫,鏢師們都還沒人上台,朱堯忍不住了,笑罵道:“愣著幹嘛?一幫混球,下一個誰上?”


    “我來,我來……”


    聞言,這幫被一個女子壓的不敢上台的鏢師們才宛若如夢初醒,陸續上台。


    一個兩個似是都憋了一口火,出手狠辣了不少,打輸了的那個鼻青臉腫,贏了的也不好受,帶著滿身傷痕氣唿唿的下台。


    連那幾個女鏢師也是如此,厲害的那幾個揍的對麵哭爹喊娘,練的不到家的被完全不憐香惜玉的狠狠收拾了一頓。


    月比不能用內力,故而比的就是拳腳功夫,每人都要打好幾場,勝與勝較量,敗與敗切磋。


    此刻台上比鬥的是北上文與一位不惑年紀的精瘦漢子,那漢子出手慢悠悠,輕飄飄的,卻每次都能恰到好處的擋住北上文的進攻,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將其逼退。


    “這一拳慢了一點。”


    漢子捏住北上文的拳頭,輕輕一推將其逼退了幾步,道:“再來,小子沒吃飯啊?”


    “唿……”


    站定後,北上文輕輕喘了一口氣,頓了頓後提掌便上,右掌直拍,合身而上。


    “趙叔,看掌。”


    掌風聲挺大,速度不慢,不過漢子略一側身便躲過了。


    “這掌快了,沒力道。”漢子伸手捏住北上文的手腕,動作輕描淡寫。


    而這時,北上文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左掌握成拳,朝漢子的胸口轟去。


    “小子夠鬼。”


    突如其來的變故並未使漢子的神色有絲毫變化,似是早有預料。


    漢子宛若腳下生根,身子向後倒去的同時,右臂一使力,一甩,北上文立馬朝側方倒去,這一拳也就打了個空。


    而漢子借著這股力重新梃迴了身形,隨即伸出左腳穩穩抵住了即將倒地的北上文。


    “有進步,不過還是嫩了點。”被稱為趙叔的漢子笑著說道,腿上用勁,是北上文站迴身。


    “還來不來。”


    “來。”


    …………


    一炷香後,北上文力竭,麵色有些蒼白,而那趙叔唿吸仍就平穩,收拾他這個小子就像喝了杯茶一般簡單。


    衝仍就氣定神閑的趙叔一拱手,北上文吃力的慢慢爬下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歇息。


    北上文原以為現在突破到了四品,功夫應該已經不算差了,與前輩一交手,這才知要走的路還長,這還隻是用拳腳功夫,若用了內力怕敗的隻會更快。


    綿綿細雨漸漸停了,天色漸晚,黃昏托在龍缶茶樹的枝頭。


    茶樹下,兩個仍就精神飽滿的少年有些無聊的坐在地上,仰望著餘暉中的晚霞。


    同樣坐在地上發呆的北上芸忽然扭頭瞥了他們兩人一眼,心中一動,笑道:“你們兩個要不要上去過兩招?哪個贏了的再跟我過過招,怎麽樣?”


    兩個五天也沒講過幾句話的少年對視了一眼,緩緩點頭。


    此時,月比已經結束,鏢師們多數都已離去,或去東跨院等飯,或迴西跨院閣房擦藥,又或是去鏢局外的酒樓搓一頓,沒剩下幾個人了。


    亭子中


    北上桀與朱堯下起了棋,杜離一個門外漢坐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玩累了的顧小洪躺在了亭中的石椅上唿唿大睡。


    倆人都是臭棋簍子,打的倒也是旗鼓相當,落子飛快。


    又落了一子,朱堯忽然看到了有兩個少年正走向練武台,不由笑道:“先等等,那邊要開打了。”


    聞言,北上桀沒有抬頭,隻是手上捏起了兩顆子兒,偷偷瞄了一眼朱堯,趁他不注意放了下去,嘴上說著:“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是那倆小子,大洪跟那個楊南關。”朱堯狐疑的看了眼棋盤,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一旁杜離笑而不語。


    “那等會兒再下吧。”北上桀望了一眼朱堯,見他似乎沒有發現自己動了手腳,這才將目光轉到台上。


    兩個少年從練武台兩邊一步邁上,互相看著對方,少女則眼珠子滴溜溜看了看正在對視的兩人,眼神期盼。


    北上芸知道顧大洪的實力,兩鼎之力,而楊南關的實力她卻並不知曉,甚至連楊南關自己也是估算出自己是兩鼎之力,至於究竟是不是,楊南關也吃不準。


    “來吧。”


    楊南關朝顧大洪點了點頭,擺出了老頭子教的一門拳術的起手式。


    顧大洪不語,眼中升起戰意,箭步前跨,一拳朝楊南關直轟而來。


    沒有閃避,楊南關也想看看自己當前的力量,選擇直接硬碰硬,一拳迎上。


    “嘭”


    一聲有些沉悶的聲響傳出,一黑一白兩個少年各退了兩步,平分秋色!


    兩鼎之力!


    北上芸心中暗道,從這記力量的對拚中,通過勢均力敵的一拳,少女已能知曉楊南關的實力了。


    三鼎入五品須開辟丹田,當此時,內力方可用。


    五品之前,肉身中微弱的內力太分散,太少了,幾乎起不到加持之力,因此楊南關的實力也是二鼎。


    少女心緒暗想之際,楊南關與顧大洪又交上了手,隻見楊南關提起一拳,驟然間身形一晃,瞬息之後便來到了顧大洪身前,一拳砸出。


    顧大洪隻覺眼前一花,隨即便是一拳迎身而來。沒有絲毫慌亂,身著黑衣的黑瘦少年將身子一斜,就欲躲過。


    而就在這時,顧大洪突然發現楊南關這一拳隻是佯攻,隻見白衣少年腳步猛然一頓,半途變招,左臂橫掃而出。


    “哼”


    顧大洪躲閃不了,結結實實中了一招,隻不過因楊南關並未用多大力,故而也隻是悶哼了一聲。


    雖吃了點小虧,但顧大洪的反應卻是極快,右臂往裏一勾,欲行鎖住楊南關還未抽迴的左臂,然而,楊南關的反應更快。


    踏起迷龍步,楊南關往後急退,左臂向上猛抬,踏出兩步後,楊南關的身形卻是猛然一頓,一腿劈出。


    迷龍步其實算是一種用於對敵的身法,通過對驟快與驟慢的把控來進攻或佯退以功,打一個措手不及,而且還防不勝防。


    五年習武,楊南關練的最多的便是這迷龍步,現已至大成之境,而且經常與老頭子過招比試,楊南關對戰局的把握也堪稱爐火純青。


    “這步法,好生精妙!”北上桀讚歎道,杜離與朱堯眼中也是閃過驚豔之色。


    到了小宗師境界,眼界已是非同一般,已身更是身經百戰,但北上桀自問是走不出楊南關這看似簡單的步法。


    境界越高便越知曉對快慢的掌控有多不易,更遑論將其演繹成身法,估計就算是大宗師也很難做到。


    若得了這一門身法,北上桀覺得同境界應該是難逢敵手了,甚至可以跨境一戰。


    不過非己之物,分毫不取,他一個即將邁入宗師之境的小宗師高手會覬覦一個少年的東西嗎?


    或許會吧,北上桀承認自己有點眼紅了……


    練武台上


    一黑一白兩個少年交手激烈,拳拳到肉,不過多數是顧大洪在挨打,憑著迷龍步,楊南關滑的像個泥鰍,顧大洪幾乎摸不到他。


    “嘭”


    右臂擋下一腿,顧大洪被逼得往後撤了一步,似是被什麽絆了一下,顧大洪的身形向後倒去。


    楊南關見狀,收迴腿的同時連忙伸手去拉顧大洪。


    兩手相握的瞬間,顧大洪笑的很開心,楊南關卻心裏一咯噔,心道。


    “中計了!”


    楊南關的手被顧大洪緊緊握住,容不得他掙脫。


    好不容易用計逮到了,顧大洪怎會讓楊南關輕易掙脫?隻見兩個少年一同向地上倒去,躺著廝打了起來,頗有點像孩童打架的樣子。


    這才是肉搏,真正意義上的肉搏,雖然有些不雅。


    北上芸不忍直視,三位小宗師看得也是眼角跳了跳,大笑了起來。


    半盞茶後


    兩個少年鼻青臉腫的呈大字躺在練武台上,腦袋挨著腦袋大喘著粗氣,一身衣衫上盡是灰塵與汗水,兩人都徹底力竭了,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了。


    “你竟然耍詐!”


    緩了口氣,楊南關佯怒道,這一戰打得渾身無力同時又感到酣暢淋漓。


    楊南關已經好久沒有感到這麽舒暢了,與老頭子過招都是挨揍,跟楊南關幹架的對手其實大多數都是穀底林中的猛獸。


    “那不是也沒贏嗎?”


    “可是你耍詐!”


    “耍詐就耍詐,你能奈我何?不服咱們再打過。”


    “我……”


    楊南關實在沒想到顧大洪竟然這麽無賴,一時不禁語塞了。


    這時,北上芸皺著眉頭走上了練武台,看著兩人癱軟如泥的樣子,有些無語。


    “來日再戰,不許耍詐。”


    “來就來,還有那不叫耍詐,那叫謀略。”


    兩個少年望了少女一眼,一人吃力地伸出一隻手握在了一起,看看有些傻乎乎的大笑了起來。


    天色昏黃,將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開陽四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斤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斤苔並收藏開陽四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