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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呂頭給戚望找了個客棧小二的活。


    客棧不大,名叫麻雀,名字取得名副其實,就是個麻雀大小的地,但也五髒俱全,該有的和不該有的都有。


    客棧的老板是個樂嗬嗬的瘦小老頭,店裏隻有一個廚子,忙不過來的時候老頭也會去幫忙,一手廚藝不比廚子差,戚望沒來之前,端茶倒水的活都是老頭的女兒和另外一個小二幹的,或許這幾年小店生意還算過得去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在他這個女兒身上。


    一個柔柔怯怯,眉眼溫順的女孩,長得怪清秀,跟瘦小黑醜的老頭簡直是二個極端,這麽一個小美人兒往櫃台一站,往來間的客人也多了不少。


    那個小二倒很普通,一個很內向的小夥子,平常很少說話。


    據老呂頭所說,這個叫曲劵的瘦小老頭,年輕時候也是個暴躁的主,早些年給貝殼城的一個地下勢力龍頭老大打過幾年雜,後來家裏的老父親突然過世,再加上自己也想過安穩日子了,所以跑迴家接手了自家的小客棧,因為這點稀薄香火情的原因,所以客棧這些年來也順風順水,沒有什麽大事,偶爾拿點錢打發一下周圍的青皮地痞,日子倒也安穩。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曲劵帶了一身地下人的氣息,剛開始做買賣的時候老和客人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打起來,贏了還好,一旦吃虧,輕則三五天不開門,重的甚至半年都躺在床上,後來沒開滿二年,客棧就已經麵臨倒閉危機,那個時候的曲劵方才後悔莫及,可已經一屁股債的他再沒辦法,還好遇上了老呂頭,老呂頭當時手上有點小錢,替他雇來個管事的,自己也在一旁幫襯,終於把這個店救活了,事了拂衣去,讓的曲劵感激至今。


    所以老呂頭一領著戚望來到,曲劵二話不說就收下了人。


    當然了,老呂頭也看見了聽到曲劵一口應下事情後那麵色不怎麽好,轉身就走的婦人,待婦人抱著手上的小孩走後,老呂頭小聲問了曲劵,曲劵拍著胸口說沒問題,老呂頭方才歎息著不再多說什麽。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曲劵有個小客棧,能養活一家人,但究竟能有幾個閑錢那就不知道了,如今的人手夠用,再強塞一個,也怪不得他那個漂亮媳婦不開心了。


    戚望那時看到那個婦人後,才明白為什麽會有櫃台後麵那個眉眼清秀的女孩了。


    曲劵的相貌和他媳婦站在一起,對比確實有些強烈。


    難怪老呂頭在來之前會說,他這個兄弟的媳婦,恐怕隻是貪圖曲劵這不大不小的家業罷了,在如今的諾克薩斯,能有個安穩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戚望就這麽留了下來。


    他白天老老實實的幹活,晚上則躲在房間裏,捧著那顆舍利發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捧著舍利的時候,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流動,細細感覺,仿佛是一股股暖流在四處竄動,隻不過這感應實在太淡。


    啥也不懂的戚望現在隻想攢夠路費,然後去神聖沙漠找那個大魔法師瑞茲。


    眨眼之間,半個月便過去了。


    “哎!”


    櫃台後麵算賬的老呂頭衝樓下小跑下來的戚望打了個招唿,喊道:“小子,把這些給十二桌送去。”


    戚望捧起麵前的菜托,點著頭,再度上樓給客人送去,期間遇上從上麵走下來的青衣女孩,二人微微點頭,一笑而過,算是打過招唿了。


    送完菜後,在客人的細碎抱怨聲中,戚望不斷賠笑道歉,倒退著離開,無非就是抱怨菜上的這麽慢,這已經是常態了,習慣就好。


    站在樓梯口時,本欲走下的戚望習慣性的朝右手邊的二樓大廳角落瞄去,在他幹了第四天的時候,他就發現,有一個黑袍人會經常坐在那裏,一來就是三五天不間斷,這半個月內,戚望看見他至少有八九次,曲劵前二天和他們聊天時候曾經笑眯眯的和他們打賭,賭是男是女,早就見過黑袍人拿筷子手掌的小二徐生悶悶的說是男的,哪有女子手掌這麽粗糙,還滿是大小疤痕、老繭的,戚望也覺得應該是男的,但這人就沒開過口,來了就是點點桌子上的菜單上的客棧標配,二斤醬牛肉和二個小菜,附帶送的酒也一次不拉的都喝光了。


    曲劵神秘兮兮的告訴他們:“男的女的現在我也說不好,但我知道,這家夥是個練家子,琢磨著應該是什麽劍客。”


    當時坐在一旁的女孩曲雀倒是很堅定的說,那是個女子,問她緣由,是不是見過麵貌了,她搖頭隻說是直覺。


    日子照樣一天天在過,黑袍人也還是經常出現,後來就幹脆住在客棧了,早出晚歸,那天她說要住店的時候,曲劵眨了好幾下眼睛,這聲音,還真是個女子?


    曲劵最後輸了五個銀幣給二個小二,一切毫無波瀾,平平穩穩。


    一月時光,如指中流沙。


    疲憊了一天的戚望掛上打烊的牌子,迴了自己屋子,這個月的工錢已經結算了,一天是十個銀幣,加上一些額外打賞小費,在四百左右,戚望估摸著這樣下去,半年時間就能攢夠路費。


    收起錢後的戚望躺在床上,雙手握著舍利,沉沉睡去,這段時間以來,他對於體內暖流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現在已經能確定,體內確實有一些東西在流動,但他並不惶恐,李師傅給他留下的東西,難道還能害他嗎?


    夜深人靜。


    全封閉的屋子裏,桌上的油燈火芒卻微微搖曳,待火芒穩定後,已經摘下帽子的白發女子不知何時坐在了凳子上,靜靜的注視著床上的少年,或者說,注視著少年合起的手掌心。


    金色舍利微微透出光芒,一閃一閃。


    銳雯手指輕扣桌麵,沉默不語。


    李青口中的光,就是此人嗎。


    銳雯何等眼界何等實力之人,一眼便能看穿舍利內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滋潤戚望的身體,這小子的肉體隻能算普通,也無習武根骨,無法成為武道之人。


    世間力量有千萬種,武道雖然隻是其中之一,但卻是基數最大,最基礎的一種,戚望如今感覺到的暖流,就是武者的根本之重。


    氣機。


    這是李青送給他的大機緣。


    銳雯久坐一夜,待天亮時方才起身離去,而床榻上的戚望也緩緩醒覺,他的生物鍾這些年來早已極其規律,亮則醒,暗則睡,早起後的戚望和往常一樣開門、掃地,沒過多久曲劵也是從樓上走下,曲雀過了一會也下了樓,二人和戚望點頭示意,隨意交談了二句,父女兩便離開了這裏,早晨的時候正是蔬果肉菜最新鮮最便宜的時候,都是曲劵帶著閨女去親自采購的,等到外麵街上行人漸多的時候,徐生也來了,見到戚望在埋頭幹活,也是默默的加入了行動中。


    過了一會,曲劵駕馬而迴,滿載而歸,招唿著二個小二把車廂裏的蔬菜果肉搬到後廚,戚望和徐生一前一後的走向門口,站在馬旁的曲雀雙手捧著一個鮮豔欲滴的蘋果小口咬著,見到二人走來,騰出一隻手,從手旁一大袋子蘋果裏取出二個,接連丟給二人,戚望笑著說了聲謝謝,性格沉悶的徐生隻是默默的點頭。


    曲雀眉眼微綻,笑容動人。


    正在一行人忙活的時候,從店外來了四五口人,找上了櫃台後麵算賬的曲劵。


    和戚望一起抬著半扇豬肉走進後廚的徐生腳步一頓,盯了一會那些人,目光在和曲劵交談的矮小中年男子身上來迴掃動,嘀咕道:“又是他們。”


    “嗯?”


    戚望好奇的看向徐生,徐生卻不再說話,繼續往前走,直到把豬肉放進後廚,還沒等往外走,戚望便聽到外麵傳來了爭吵聲,自覺不妙的戚望快步走到門口,卻正好見到拂袖而去的那矮小中年男子一眾人,留下微微眯著眼目送他們離去的曲劵。


    “爹……”


    從樓上聽到動靜的曲雀小跑了下來,滿臉擔憂:“又是老藥堂的那些人?”


    麵無表情的曲劵神色微微緩和,看著眼前靚麗的閨女,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麽事,這些家夥整天就盤算著我們家這點地方,放心吧,爹會解決的。”


    曲雀抿嘴不言,神色黯然。


    她可不認為眼前這個平日裏隻會樂嗬嗬,什麽事都能用一句算了吧揭過的爹能夠將此事解決,在附近的鄉鄰鄉親眼裏,在小店的工人眼裏,曲劵可是一等一好脾氣的老實人。


    倘若沒有老呂頭和戚望說的細碎之言,光憑戚望這些天的接觸,戚望也肯定都將眼前這個瘦小老頭當成了老實巴交的普通人,可是聽過他年輕時候事跡的戚望此時心頭卻有了點數。


    世間男子隻要是個正常的,誰年輕時候不是張狂桀驁,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的收斂,歲數大了再迴想起以前,歎上一句曾經,聊上一些過往。


    像曲劵這種平常越是啥都不在意,什麽事都能笑嗬嗬的,一旦在某件事犯上勁來,後果就會很嚴重。


    曲劵示意女兒和圍過來的二個小二各幹各的去,自己也忙活該幹的去了。


    戚望臨走前最後瞄了一眼櫃台後麵正在撥動算盤的曲劵,不知為何,他的視力這段時間變得異常敏銳,相隔十幾米他都能清晰見到曲劵在算珠已經撥到頂時依舊還在不停使勁,拇指都已經開始泛青。


    在戚望一旁走著的徐生突然歎氣道:“邊上老藥堂的人已經來了三次了,他們店要擴張,右邊的三間店鋪都讓他們連搶帶買給弄下來了,還不夠,非要左手邊的我們拆掉東牆給他們騰出二十米的空,這不是欺負人麽,客棧總共就這麽大,讓出二十米,這店還怎麽開啊。”


    戚望若有所思。


    他知道有一句話,事不過三。


    今天中午,客棧的生意比往日火爆許多,座無虛客,二個小二加個曲雀,忙上忙下,還是跑不過來,最後連曲劵自己都動手上陣,方才堪堪夠用。


    “客官,慢點,燙。”


    戚望捧著一碗肉湯走到桌前,剛把肉湯放下還沒來得及走遠,桌上的一個黑瘦漢子便喊住了他:“哎,等等!”


    戚望迴頭笑道:“客官還有什麽吩咐。”


    黑瘦漢子旁邊的肥碩男子用筷子在肉湯裏攪了攪,突然夾出了一個小腦袋,大聲質問道:“這是什麽東西?你們客棧用的都是什麽肉?”


    肥碩男子對麵的村姑模樣的女子猛地尖叫:“老鼠!老鼠頭!”


    這三人的動靜著實有點大,原本喧嘩吵鬧的大廳安靜了許多,不少桌子上的人都迴頭看向這裏,那肥碩男子用筷子提著那個小腦袋,在眾人的注視下晃動,憤怒不已:“大家夥都看看,這是不是老鼠頭!”


    眾人麵麵相覷。


    遠處桌子旁站著上菜的徐生猛不丁被人一腳踹翻在地,手上捧著的熱菜摔在地上,到處都是橫流的菜湯和瓷碗碎片,踹翻他的是旁邊的一個年輕男子,他怒不可遏的捏起桌上殘渣中的一根小尾巴,罵道:“他娘的,我還以為是我吃錯了,這隻是一根什麽菜根子或者是什麽其他玩意,拎出來放一邊都不管了,沒想到這是老鼠尾巴!你們這家黑心客棧,想錢想瘋了?”


    倒地的徐生雙手撐地,愣愣不語。


    剩下桌上的人將信將疑,也在自己桌上飯菜中開始尋覓,也有不少人開始作嘔,麵色不悅,隨著第三個、第四個人的跳出來,就算是平日裏不少常在此地吃喝的老顧客心底都開始犯沭,一時間,罵聲不絕。


    站在廚房口剛捧著菜笑嗬嗬往外走的曲劵停住腳步,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一眼望去,原本熱鬧的大廳此刻都已經亂成一鍋粥,最開始的那幾桌人都已經動手開砸桌椅,剩下的人都鳥作獸散,罵罵咧咧的離去,更有一批人跑到櫃台處找曲劵,大聲討要一個說法。


    “小鬼!”


    黑瘦漢子一手拎著戚望的領口,瞪眼道:“把你們掌櫃的喊出來!問問他這個店到底還想不想開的!良心都被畜生吃了?”


    一旁的肥碩男子冷哼一聲,抄起桌上的一碗熱菜便扣在戚望腦袋上,瓷碗碎裂,湯水夾雜著血水往下淌,黑瘦漢子隨手甩掉手上的戚望,掃視已經一塌糊塗的四周,和肥碩男子對視一眼,笑容陰森。


    二樓樓閣上,黑袍人雙手撐著欄杆,低頭望著樓下那個起身拿袖子擦去臉上汙水的少年。


    她很想看看,這個少年接下來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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