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一結束,周羽馬上朝著蕭子鋒走過去,沒時間介意,有記者將鏡頭對準了他們。


    蕭子鋒站在那兒,視線裏隻有快步跑向他的周羽,自動屏蔽掉了不請自來的錢教練。


    “你怎麽過來了?”錢教練搶先開了口。


    “正好經過,看到她在接受采訪。”蕭子鋒隻得先應付錢教練。


    錢教練拿眼瞟了瞟蕭子鋒,一副“我才不信你鬼話”的表情。


    “明天半決賽,又是一場硬仗,做好準備了嗎?”當著錢教練的麵,蕭子鋒也不好說別的。


    “這小丫頭剛才放狠話了,你沒聽到?”錢教練又搭一句。


    蕭子鋒目光在周羽臉上流連片刻,才看向錢教練:“江雨菲的傷怎麽樣?”


    “扭到腳踝,可惜啊,如果沒有受傷的話,我不認為,江雨菲今天會輸。”錢教練不服氣地道。


    蕭子鋒笑了一聲,眼波又被周羽吸引了過去。


    “師兄今天當解說啊?”周羽歪著頭,也在沒話找話。


    “救個場而已,電視台原來請的嘉賓突然來不了。”蕭子鋒隨口道。


    “你們兩個有什麽事,趕緊說,迴去還要開賽前會議,別磨磨嘰嘰的!”錢教練全然沒有給小情侶留點空間的自覺。


    和周羽交換了一下眼色,蕭子鋒笑道:“醫療包機的事基本確定,貝貝後天晚上就可以迴國了。”


    “這得不少錢吧?”錢教練真沒把自己當電燈泡,直接參與進了話題。


    “家屬自費一部分,還有貝貝的保險,其餘的由尚可負責。”蕭子鋒迴道。


    錢教練頓時笑起來:“子鋒,我覺得這麽多年,你交得最靠譜的朋友,非尚可莫屬。這小子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錢吧?”


    本來挺有愛心的事,被錢教練一說,倒成了蕭子鋒占尚可便宜。周羽自然要護著蕭子鋒,特意道:“師兄也出了十萬,都是為了幫貝貝!”


    話說到這裏,周羽靈光一閃,看向蕭子鋒:“要不師兄跟尚可商量,我給他做代言,不收他的錢,隨便多少年都行,就抵這次的包機費。”


    “這話你跟我說說,就可以了,不要讓尚可聽到,”蕭子鋒提醒一句,“他要你的三年品牌形象合約,尚可提出這個條件,看準了你這三年的商業價值,絕不會吃虧。”


    “三年就三年唄!”周羽痛快地迴道。


    “無商不奸,那小子會做生意。”錢教練嘖嘖兩聲。


    “包機的事,有不少手續需要辦理,等那邊忙完,我盡可能趕過來看你比賽。”蕭子鋒跟周羽報備。


    錢教練又插了一句:“忙你的事兒,你來不來,無所謂!”


    周羽拿眼斜了斜錢教練,誰說蕭子鋒來不來無所謂。


    蕭子鋒一臉哭笑不得,早就想說的一句話,這會兒到底說了出來:“錢教練,就不能讓我們兩個單獨說會話嗎?”


    錢教練一點不含糊,直接搖頭:“照片的事,我替周羽背了隊裏的警告。我帶的是運動員,不是明星,打完比賽你們想幹啥都行,這兩天,都給我老實點!”


    “誰敢警告錢教練?”蕭子鋒一點都不信。


    “有話趕緊說,沒話趕緊走!”錢教練越發鐵麵無私。


    蕭子鋒剛要張嘴,又看看錢教練,歎了口氣,對周羽道:“盡力而為吧,最主要的,不要受傷,你媽媽那邊,我都安排好了,明後天會有人送他們到體育館。”


    周羽還沒發表意見,錢教練又調侃起蕭子鋒:“行了,用不著巴巴過來表功,都知道你這準女婿當得不錯。”


    周羽又想拿眼斜錢教練,蕭子鋒笑著咳了一聲,衝著周羽道:


    “好吧,真沒話說了,跟錢教練迴去,晚上早點休息!”


    體育館外,蕭子鋒注視著中國隊的大巴緩緩地發動起來。


    剛才結束了直播,蕭子鋒便匆匆從裏麵出來,就想趁這個空當,同周羽說上兩句,沒想到被錢教練攪和得幹淨。


    其實蕭子鋒也能理解,錢教練的立場是愛惜周羽。畢竟作為運動員,像個娛樂明星一樣被外人窺視私生活,不是什麽加分的事。


    加分……


    蕭子鋒已經有了自覺,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包括他這個人,對於周羽來說,不僅不能加分,甚至可能因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連累到了她。


    周羽應該能意識到這一點,可蕭子鋒沒有聽到她的任何怨言。現在的周羽,依舊會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完全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漸漸地發生了變化。


    周羽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他支持和點撥,對未來充滿迷茫的小女孩。現在的周羽已經真正成熟起來,有了堅不可摧的目標,有了獨立的思想和判斷力。


    而這樣的周羽,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蕭子鋒精神和心靈上的依托。


    沒有人知道,在警局看守所被拘押的日子裏,蕭子鋒每天一睜開眼,想的就是那個笑起來,眼睛彎成漂亮月牙的女孩。靠著這種想念,蕭子鋒才撐了下來。


    而想念就這麽刻在了蕭子鋒心底。


    須臾不見,思之欲狂。


    有人從後麵拍了拍蕭子鋒肩膀。


    蕭子鋒思路被打斷,轉頭看到嚴指導站在那兒,不免愣了一下。


    嚴指導上下瞧瞧蕭子鋒,“又在這堵周羽?”


    堵?


    蕭子鋒啼笑皆非,又掉迴頭,看向大巴車離開的方向。


    嚴指導不像錢教練,恨不得他立刻在眼前消失,很主動地問道:“聊一聊?”


    離體育館不遠的一間露天咖啡館,蕭子鋒同嚴指導一塊坐了下來。


    兩人各點了一杯咖啡後,嚴指導開了口:“剛才我代表中國隊,向國際羽聯遞交了書麵抗議。德國隊的卡馬爾在接受采訪時惡意歪曲事實,並且對我們的選手使用侮辱性的言辭,我們當然要表明態度。”


    “這是卡馬爾慣用的伎倆,還沒開賽,先打心理戰。”蕭子鋒雙手托著後腦勺,欣賞起近處的街景。


    打量蕭子鋒片刻,嚴指導問:“聽說羽球理事會計劃推薦你參選國際羽聯理事,不過你興趣不大?”


    “消息挺靈通!”蕭子鋒笑了笑。


    “不開玩笑,我希望你好好考慮這件事,”嚴指導停了一下,看著侍應端上咖啡,又繼續道:“就今天這事兒,把大家夥都氣壞了。可你看,羽聯那幫家夥裏頭,有誰主動替咱們說話?但凡裏頭有個自己人,咱們也不能這麽受氣。”


    蕭子鋒:“……”


    “競選這事吧,不單單是你個人的榮譽,也是為咱們中國人拿到話語權,我瞧你歲數不大,這還真打算退隱江湖了?”嚴指導說到最後,直搖頭,“就為那點小破事兒?”


    “小破事?”蕭子鋒嗤笑一聲,“死了一個人。”


    嚴指導拿手點點蕭子鋒:“真相已經大白,事實證明,你是無辜的。用得放在心上。你還惦記著幹啥?”


    抿住唇,蕭子鋒低頭不語。


    蕭子鋒不想矯情地說出來,可這件事情,讓他有尊嚴受到傷害的羞辱感。


    時至今日,雖然表麵無礙,蕭子鋒卻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過一段時間再說吧!”蕭子鋒敷衍道。他也明白,嚴指導是帶著任務,跟他談競選的。


    嚴指導顯然不想輕易放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道:“周羽這丫頭優點不少,就是有點愛炫耀。”


    蕭子鋒看向嚴指導,那麽乖巧的女孩子,還能被挑出毛病?


    “周羽一天到晚喜歡跟人聊她那位師兄,我耳朵繭子都給聽出來了,”嚴指導繞了個彎,又把話題扯了迴來,“在那小丫頭心裏,你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什麽事都難不住了,你呢,總不會為了點小挫折,就心灰意冷吧!”


    “心灰意冷……”蕭子鋒自嘲地笑了笑。


    嚴指導衝著蕭子鋒挑了挑眉毛:“我這人說話直,女孩子嘛,對自己男朋友多少都會有點要求。現在年輕人不是喜歡講人設嗎,你這人設當初立得高啊,後頭要是塌下來,周羽會怎麽想?”


    “老嚴,哪位領導讓你來當說客,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我去競選,也未必能選得上。”蕭子鋒微低著頭,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桌麵。


    “你能選不上,笑話!”嚴指導笑道:“就你這形象、風度,還有當年叱吒球場的底子,就算看臉,人家也得把你收了!”


    蕭子鋒沒忍住,笑了出來。


    “早上周羽為了你,差點跟記者吵起來。”嚴指導探頭看向蕭子鋒。


    不出他意外,蕭子鋒眉頭皺了起來。


    “有個不懷好意的,拿傅筱月編排你的那些話問周羽,說你現在已經不行了,就靠著周羽給自己撐麵子。聽到這話,我都生氣。”嚴指導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蕭子鋒的神色。


    蕭子鋒有些無語,他有種感覺,傅筱月是不準備放過他了。當初那一段他原以為刻骨銘心的初戀,不僅毀了他的家庭,還成了自己永遠甩不掉的枷鎖。


    “給周羽把麵子掙迴來?”嚴指導又換了個新奇角度,還在試圖說服蕭子鋒。


    蕭子鋒有些失笑,隨即心裏動了動。


    嚴指導又喝了一口咖啡,道:“不聊了,我得趕迴去開會,這迴姑娘小夥子們都給力,就看他們最後兩天的發揮。”


    見嚴指導起身,蕭子鋒也站了起來。


    臨走之前,嚴指導又拍拍蕭子鋒肩膀:“大家夥對你的競選很有信心,剛才我是囉嗦了點,不過於公於私,我們都希望,你不要放棄這次機會。”


    第二天一早,蕭子鋒陪著喬芳一行用過早餐,便離開酒店。跑了大半天。等辦完醫療包機所有的手續,蕭子鋒來到貝貝住的醫院,已經是下午,而此時,周羽的比賽早就開始了。


    病房裏,貝貝半躺在床上,麵前的小桌上放著一個平板,顯然正在看著比賽。


    陪在床邊的貝貝媽媽注意到蕭子鋒出現在門口,趕緊起身,正要招唿,蕭子鋒用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她不要說話,免得影響正聚精會神的貝貝。


    走廊上,蕭子鋒將一應文件遞給貝貝媽媽,又囑咐了一些重要事項,便準備告辭離開。


    “周教練,加油!”病房裏,貝貝的聲音傳了出來。


    蕭子鋒迴頭,朝著裏頭望了一眼。


    “在看周羽的比賽。”貝貝媽媽跟蕭子鋒解釋。


    “我知道。”蕭子鋒點了點頭。


    “蕭叔叔,你要去體育館嗎?”貝貝到底聽到了蕭子鋒的聲音。


    遲疑了一下,蕭子鋒走了進去。


    幾分鍾後,蕭子鋒放棄了去體育館的打算,坐到貝貝床邊,和孩子頭挨著頭,為他講解因為是全英文聲像,以至於貝貝沒太看明白的比賽。


    “蕭叔叔,周教練會退賽嗎?”貝貝此刻盯著屏幕裏正要發球的周羽,擔心地問道。


    蕭子鋒半天沒吭聲。


    剛才坐出租車過來的路上,蕭子鋒一直在看官網的圖文直播。首局的時候,卡爾試圖偷襲周羽底線,周羽一個蹬腳跨步動作後,整個人便栽倒。


    蕭子鋒看到了實時上傳的照片,周羽一臉痛苦地捂著膝蓋。當時蕭子鋒握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然而,在簡單的醫療處理之後,周羽又重新迴到比賽。


    “她會堅持下去。”蕭子鋒到底開了口。


    知道周羽出事,蕭子鋒立刻將電話打給中國隊的領隊,得到的迴複是,問題不嚴重,但第一局結束後,周羽打了封閉。


    “周教練會輸嗎?”貝貝又問了出來。


    此時已經是第二局的下半場,在首局落敗之後,周羽沒有輸球的退路。


    蕭子鋒轉頭看了看貝貝:“如果她輸了,你會遺憾嗎?”


    貝貝搖了搖頭:“周教練說,要為我贏下冠軍。剛才媽媽告訴我,輸贏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做任何事,都要有堅持到底的信念。”


    蕭子鋒笑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周羽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她會贏的。”


    “我也相信。”貝貝咧著嘴,笑了起來。


    的確,周羽從來都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就算此時,10:16,她被卡馬爾甩得有點遠。


    周羽改變了戰術,專攻對方兩邊底線。稍陷被動的卡馬爾並不甘心被壓製住,開始直線殺球,利用刁鑽的角度,迫使周羽不停起步。


    而因為第一局受傷,周羽的步伐,明顯沒有平時那麽快。


    卡爾又一個殺球過來,周羽直接魚躍救球,重重地摔到地上,甚至連球拍也甩了出去。


    正當所有人都在為周羽再次摔倒驚唿的時候,球網另一邊的卡馬爾,出人意料地也倒在了地上。


    有片刻工夫,場地四周一片安靜。


    周羽先從地上爬起,雖然有些搖晃,但還是走到場邊,將剛才脫手的拍子,從地上揀了迴來。


    又過了一會,卡馬爾也起來了。


    兩人都沒要求醫生處理傷口,而是雙雙示意,可以繼續比賽。


    卡馬爾繼續發動進攻,周羽卻加強了防守。看出了卡馬爾的急躁,周羽刻意地放慢了節奏,不急於一拍打死對手,而是在多拍相持中尋找機會。


    周羽比分漸漸反超,一直打到了19:15。


    第二局打得太過激烈,以至於病床上的貝貝看比賽的同時,不由自主抓緊蕭子鋒的胳膊。


    “她幹什麽呀?”貝貝擰起小眉頭問道。


    原來卡馬爾忽地停下來,走到主裁判跟前,要求擦汗。在遭到拒絕後,她又提出更換球拍,這一迴,主裁判終於點了頭。


    “想借暫停,打亂周羽的進攻節奏,這是比賽裏經常會有人用的辦法。”蕭子鋒給貝貝解釋。


    “還可以這樣啊?”貝貝一臉的不可思議。


    “規則並沒有禁止這些行為,”蕭子鋒像跟大人說話一樣,嚴肅地道:“遇到這樣的情況,隻能靠我們提升自身的技戰術水平和心理素質來應對。”


    卡馬爾換過了拍子,又迴到場上,比賽重新開始。


    很明顯,這種破壞對手節奏的手法奏效了。接下來的比賽,卡馬爾先以一記扣殺斜線得分,隨後又抓到一次周羽的殺球出界。


    對陣雙方的比分,打到了19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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