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楚母一把搶過李芸娘準備收拾著碗筷的手:“芸娘,你是新娘子,這些粗活,哪能讓你幹。”


    楚母默默的收拾著碗筷,雙胞胎兄弟也在一旁幫忙,一看就是常幹活的,不像程子期,從沒幹過一點活。


    李芸娘又想收拾著桌子,誰知道楚雲霄直接把她按到旁邊坐著休息,他動作利索的擦幹淨桌子,扛著桌子去還給別人。


    一時間,李芸娘倒成了一個閑人,看著楚家人忙碌的場景,李芸娘的眼眶發熱。


    她的眼前,浮現出在程家時,不管什麽時候,廚房就是她一個人在忙前忙後,家裏的活也全部都是她的。


    程母腰疼,擺婆婆的架子,幹一點活就哼哼唧唧的。


    程書說:君子遠皰廚。


    程子期隻顧著玩,還得嫌棄她做吃食慢了。


    冬天程母說費柴,非要讓她冷水洗衣裳,洗菜,以致於她的手一到冬天,全是凍的開裂。


    逢年過節更甚,從睜眼到躺下,一直忙到夜裏,全程都是她一個人,有一迴,她腰疼的直不起來,隔天醒來,一廚房的碗筷等著她洗。


    李芸娘仰頭,從今往後,她隻對自己好的人好,像程家那種白眼狼,有多遠滾多遠。


    *


    洗漱完畢,李芸娘就看著楚雲霄從角落裏拿出一床草席,往地上一鋪:“你睡床,我打地鋪。”


    “這……”


    李芸娘有點不好意思,感覺她把人床給搶了,她道:“要不,我睡地鋪。”


    “不行,你是女子,怎麽能睡地上?”楚雲霄從旁邊拿出舊的被褥一墊,直接躺了上去:“芸娘,謝謝你,讓我娘這麽高興,我娘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


    他去參軍後,家裏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再攢上兩年就能重新蓋房子了,可誰知道,他負傷迴來,不但錢沒掙著,還讓本不富裕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他腿瘸了不打緊,他還可以去打獵,一定能掙銀子,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讓芸娘過上好日子的。


    “對了,娘剛剛給我的簪子。”李芸娘從頭發上拔下銀簪子,剛要遞上前,楚雲霄道:“銀簪子你若是不戴,我娘就會以為你嫌棄她的東西太寒酸,而傷心的。”


    “那,我先拿著,等往後你有了心上人,我再還給她。”


    李芸娘一口一個‘心上人’,楚雲霄連忙岔開話題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打開旁邊的箱子,在箱子底部摸索了一番,才拿出一個黑乎乎的袋子。


    楚雲霄遞上前,道:“芸娘,我從邊疆迴來,補了五兩銀子,再加上我娘這些年攢的,一共是十二兩三百六十文。”


    “打住。”


    李芸娘看著眼前的細碎銀子,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連忙道:“楚雲霄,我們是假成親,你不用和我說這些。”


    “我娘說了,往後你當家,這些東西不交給你,我娘豈不是要打斷我的腿?”


    楚雲霄頓了一下,看著燭光下的李芸娘,仿佛鍍上了一層瑩瑩的光輝,他垂下眸子,道:“沒事,管家確實是一件麻煩事,再說,我家裏窮,什麽都沒有。”


    他的神色落寞,仿佛被全世界給拋棄了一樣。


    “我管!”李芸娘衝上前,將他手裏的東西全部都捎到了懷裏,跑得快了,她踉蹌了一下,楚雲霄扶著她的腰:“小心。”


    好軟、好細的腰。


    楚雲霄扶她站穩之後,立刻就將手收迴來了,速度之快,讓李芸娘斜睨了他一眼,暗自嘀咕著,她身上難不成有什麽髒東西嗎?


    “芸娘,你不用勉強的。”楚雲霄垂著眸子,一副不願意她為難的樣子。


    “不勉強,往後我也要跟著大家住一塊,你娘身體又不好,我來,反正我做慣了,也不難。”


    李芸娘拿著銀兩,曾經的程書讓她管家,可是連一個子都沒給她,他的衣食住行,他讀書的束修,他讀書用的刀紙,筆和墨……


    不行,越想越生氣。


    李芸娘斂了思緒,起身從她帶來的包袱裏拿出一把算盤,問:“秋收剛過,家裏沒米了嗎?我看你今天買了米?”


    楚雲霄眼底閃過一絲尷尬,他道:“家裏十五畝地,秋收四十五石糧食,交稅四石半,還掉借的十石糧食,剩下的糧食,一部份還債,剩下一部份給我治腿了。”


    “芸娘你不用擔心,家裏如今也沒有外債,我很會打獵,很快就會將這些米補迴來的。”


    楚雲霄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他道:“沒去從軍的時候,我光靠打獵,一年都能掙上十幾兩銀子。”


    後來爹爹出事,娘又突然病倒,家裏的錢、青磚房子都賣了,才撿迴一條命,他迫不得已才去從軍的。


    如今住的這房子還是老房子,他二三年修補一迴,冬天的時候,手指縫寬的縫隙,風唿唿的,若是雪下的大了,房頂怕是要塌。


    “……”李芸娘沉默了,她知道楚家的日子不好過,但也沒想到,居然是這麽不好過!


    “沒事,我們有手有腳,肯定能掙迴來的。”李芸娘沒有氣餒,安慰的說:“隻要一家人心齊,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程家那樣無底的窟窿,她的嫁妝填的一幹二淨,這樣的日子,就算如今程書高中探花郎,入了翰林院,也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芸娘,你不用擔心,我腿不好,不耽誤我打獵。”他趁著冬天還沒到,多進山幾迴,也能掙迴銀子。


    “好。”李芸娘笑眯眯的看著他,不想提他瘸腿的傷心事,她起身拿了算盤,問:“你昨天買了多少米?”


    “一石米。”楚雲霄迴答著,補充了一句:“約莫是九十七斤左右。”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一天兩斤米算,我和娘一天八兩,我們六個人一天就得七斤六兩。”


    李芸娘盤腿坐在床邊,纖長的手指快速的撥動著算盤。


    “一年就得要二千七百七十四斤米,三十五石半稻穀,一石稻穀,舂米之後算它六十斤,就是二千一百三十斤。”


    李芸娘的手往算盤上一蓋,纖白的手指和黑色的鼻盤,形成鮮明的對比,她道:“所以,我們就還缺六百四十四斤米,也就是還缺最少六石半米。”


    楚雲霄聽著她報出的一個一個數字,看著她青蔥似的手指在算盤上飛舞,都看呆了,原來,撥算盤也能這麽好看?


    楚雲霄誇讚道:“芸娘,你算賬可真厲害!”


    “那當然。”李芸娘驕傲的抬起下巴,輕摸著手裏的算盤道:“我從三歲的時候,爹就教我摸算盤了。”


    似乎,很久沒有算得這麽暢快了,程書嫌棄她摸算盤的樣子太市儈,俗氣,所以,她從來是偷偷的算,沒想到,到了楚雲霄這裏,變成了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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