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璱有時候想,其實怪來怪去的也很沒意思。


    有些事當真是怪人嗎?


    還是該怪這個對女子不公的世道呢?


    沒有答案。


    越想這些,看得越透徹,就越會覺得這世道沒什麽意思。


    但人總不可能因為這個世道不好,就一條繩子把自己吊死。


    但凡有些活路就一定要活下去。


    怕什麽呢。


    特別是她們這樣身居高位,本就衣食無憂的女人。


    若是連她們都率先放棄,日日作死,那底層的女性豈不是更活不下去?


    更何況沒了額駙之後,她的大兒子又被送迴了蒙古,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迴去不受欺負,她甚至給了兒子一隊公主府的親兵。


    那些親兵是她皇阿瑪親賜的,作為她的新婚禮物,她從前一直沒用過這些人,但如今,這些人也該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公主府雖然沒了額駙,可璟璱依舊是深受皇帝寵愛的女兒,她的兒子將來過不久就會是蒙古那一部的新王,她的地位隻會更高。


    但她不會迴到蒙古去,也算是與自己的兒子徹底分開,或許某年朝貢他會親自迴來,但也不會是頻繁迴來。


    兒行千裏母擔憂,可璟璱再不舍得也要舍得。


    她與自己的兒子,都有自己的責任。


    她留在大清,不光是為了錦衣玉食,更是為了要為這裏的女性做些事。


    她還專門買了一條小巷,裏麵養著旁人不要的棄嬰,當然,她隻要女嬰。


    這也算是給女嬰一條活路。


    否則她們的命就隻能留在水池裏,水井裏,冬日的冰雪裏,或是堂子裏,煙花柳巷裏。


    從前璟璱眼裏沒有她們的時候,自然不在乎。


    可看過了以後,親手操辦了一些事後,一些事入了眼,便再也出不去放不下了。


    璟璱作為為數不多能出宮且願意管事的,自然要擔起嫻娘娘留下來的責任。


    於是她管著公主府外的女子,攬月管著公主府。


    攬月和她共同的兒子,則被送進宮,和最小的一批皇子和其他世子一同學習。


    很多年後,天子成了太上皇,攬月還記得那日大雨,宮裏發生的事。


    所有活著的皇子都被叫進了宮。


    可誰都沒空爭那個皇位。


    永璜覺得當皇帝太累,還不如當個王爺,每天忙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忙不過來。


    再一則也是因為他實在體弱,需常年服藥。


    永璋更是不愛管事,要不是為了要養弟弟妹妹他才是真的想拋開一切自由而去。


    永珹壓根就沒有繼承資格,他過來就是純湊數看熱鬧。


    永琪坐著輪椅,其實用拐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為了更便捷,還是輪椅用著方便。


    大清不能有一個殘缺的皇帝。


    永瑢--他愛好風雅也是過來湊數的。


    永希--他身體更不好,時不時就咳嗽,纏綿病榻,也是來湊數的。


    永璿永瑆這倆貨更不行,就沒那個腦子也沒那個心氣。


    別看現在兒子是多了,但能用的巴拉巴拉也就也就是顒琰。


    顒琰從小就知道這位置將來會落在自己頭上,所以也就很平和的接受了。


    紫禁城對外換了主人,可內裏,還是一樣的。


    顒琰登基那天,所有兄弟都幫著他穿龍袍。


    跟哥哥們從前把他從泥地裏薅出來換衣服去找額娘一樣。


    隻是如今他不是那個喜愛在泥潭裏打滾的弟弟了。


    可哥哥們卻依舊是他的哥哥們。


    不管哥哥們做了什麽,他都不會對他的哥哥們痛下殺手。


    這是他額娘打娘胎裏就一直教他的。


    且哥哥們和善,自然也不會與他為難。


    其實他也明白,要不是前麵那幾個優秀的哥哥們因為各種原因坐不上皇位,這皇位是落不到他身上的。


    但他們也沒有怨天尤人,更沒有嫉恨其他兄弟,反而是盡心輔佐。


    光是這份心胸就足夠他學個幾年。


    最後永琪將朝珠掛在他脖子上。


    當然他是彎著腰的。


    這不符合規矩,但符合兄弟情。


    “你就要坐上龍椅了,有些話做哥哥的想說給你聽。”


    顒琰自然是要聽的。


    “你沒見過嫻娘娘,她從前是繼後的時候,曾教過我們一句話,如今,我們也想教給你。


    不要怕心底的欲望,但也不要被權力操控。


    你要當皇帝,你要當百姓需要的皇帝。”


    當百姓需要的皇帝?


    顒琰有些不理解。


    但他不用自己理解,看自己的哥哥們就知道了。


    實際上他也是這麽做的。


    沒有人一上來就會做好皇帝,但他在學習的路上,永遠會有哥哥們為他蹚水。


    顒琰年紀小,他出生以後就沒見過那位嫻娘娘,但他對她很熟悉。


    他額娘隔三差五就會帶著她去翊坤宮。


    甚至他平日最愛用的香都是沉水香。


    沒辦法,他去翊坤宮的次數太多了,習慣了。


    且他雖然不怎麽記得她,但他知道,這後宮裏處處都是她。


    每個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她的影子。


    他調皮四處亂跑的時候,常常都會聽到宮女太監們私下議論。


    其中最多的就是她。


    犯錯被罰了會議論若是她活著,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宮裏有什麽福利下來他們也會議論比較。


    顒琰偶爾也會問一問哥哥姐姐們關於嫻娘娘的事。


    但其實能提起她的事並不多。


    但顒琰知道,隻要自己犯了錯,往翊坤宮一跑,不管是皇額娘還是皇阿瑪最後都會放過他一馬。


    隻是也不能多放,他也明白。


    畢竟哪裏都不可能永遠是自己的避風港。


    後來等顒琰身邊的人一個個接著離開,他們離開前最後一句話都是在翊坤宮那留個牌位給自己的時候,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將來也得在翊坤宮留個牌位。


    然後翊坤宮就這麽水靈靈的變成了祭祀宮殿。


    當然不是正經的祭祀宮殿,而是後宮專用的。


    既然是後宮專用,那自然也就不會傳到前朝去。


    顒琰就等啊等,等到了那小小供桌前的牌位都快放不下了。


    那畫像也被重新修補了多次,也被改得麵目全非。


    後來,顒琰的牌位也被放了上去,上麵不是什麽諡號,而是他的名字,和嫻娘娘名下第多少多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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