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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王維要去爺爺的墳前看一眼,爺爺在世的時候最疼他了,每次他做錯了事,父母要打他時,他都會躲進爺爺的懷裏。爺爺才不讓父母動他的寶貝孫子了,每次有爺爺在,他就可以躲過一劫了。如果偶爾爺爺不在家,他的屁股絕對會開花。爺爺陪他長大,看著他上大學,卻沒有等到他長大畢業了孝敬他老人家,這也成了王維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


    他知道現在爺爺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說話了,但他還是要到他的墳前看看他,和他說說心裏話。他知道這個世界上誰都會嫌棄他,隻有爺爺不會嫌棄他,在爺爺眼裏,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沒有一點瑕疵。


    “我要去看爺爺了,你們別管我了。”王維吃完飯,洗了把臉就準備出門去爺爺的墳地了,他想一來就去爺爺的墳地看看,但母親都去做飯了,他不用太著急,吃完飯再去也不遲。


    “我和你一起去吧!”父親想陪王維一起去,他也好久沒去父親的墳前看看了。


    “我一個人去吧!你忙你的吧!”王維不想讓父親陪著,他想一個人在爺爺的墳前坐坐,和爺爺說幾句話,他們之間的話父親是不能知道的。


    “帶上這個吧!”母親遞給王維一疊紙錢和用碗盛好的飯菜,就是他們剛才吃的飯菜,母親做好每一樣菜就弄一點出來,他知道王維吃完飯肯定會去看爺爺的。她早就把這些必需品準備好了,這裏的規矩她是懂的,每次吃飯前都要弄一點祭品。死者為大,讓死去的人先品嚐,然後他們再吃,這麽做是對死去的長輩的尊重和懷念。


    王維沒想到母親把什麽都準備好了,母親大字不識幾個,卻是個很細心的女人,家裏家外都收拾的很幹淨,王維的心思她懂。她知道爺爺在王維心目中的地位,她做這一切也是盡孝。老爺子生前沒享過幾天清福,是他們做兒女的沒本事,現在他沒了,王維也大學畢業了,她想如果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的話,一定會瞑目的。


    這裏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地形,千溝萬壑,一眼望去不見一點綠色,滿眼都是黃土。夏天的時候,這裏僅有的植被努力把裸露的地表遮掩,如同少女下體的遮羞布。


    以前這裏沒有一塊平整的田地,人們在這裏種植莊稼,後來這裏興修梯田,就是把原來不平整的田地都弄平整了,這樣種田比原來輕鬆多了。但弄平整的田地麵積太小,現代化的機械還是派不上用場,在這裏你隨處可見耕田的牛和收割用的最原始的工具,似乎現代化的一切都與這裏無關,亦或是這個快速的時代早忘了還有這麽一塊原始落後的地方存在。


    從遠處看黃土高原,如同密密麻麻的點,那些羊腸小道如同粗布衣上零亂的線條,僅有的植被是楊樹,在炙熱的太陽下葉片如同彌留之際的老人,沒有一點生氣。


    地上不知名的野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開著,它們都是聽天由命的。春天來了,他們就開放,秋天來了,他們就凋落,他們從不過問為什麽。草叢裏忙碌的昆蟲,急匆匆的螞蟻不知道又在什麽地方發現了誰的軀體,把它一塊塊的搬到自己的巢穴,作為漫長冬季的食糧。不知疾苦的是蛐蛐,他們是大自然的歌唱家,不知疲憊,把它們最動聽的歌唱給黃土高原聽。


    爺爺的墳在山腰上自家的田地裏,墳頭上長滿了荒草,如果不是隆起的土堆證明是一個土墳,沒有人會知道這是一個墳,還會以為是荒地。這裏除了爺爺的墳之外,還有很多墳,是他們本家長輩的,這是他們的祖墳,他們家族的人過世了,如果沒犯下什麽大的過錯,都會進祖墳的,進不了祖墳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沒有棲息之地。


    王維把母親做好的飯菜擺放在爺爺墳前,把紙錢點著,他希望爺爺能原諒他的不孝,爺爺那麽疼他,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爺爺走的太突然,遠在千裏之外的他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這成了他這輩子都無法補救的遺憾了。現在他們家的生活慢慢變好了,可惜爺爺卻看不到,也沒機會享清福了。


    都說好人死了會上天堂的,天堂的生活很美好,那麽爺爺也一定在天堂,在天堂過最美滿的生活,在哪裏他什麽都不用擔心,要什麽就會有什麽。


    “爺爺,你還好嗎?我來看你了。”王維以為他會很堅強的,沒想到他一開口他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到目前為止,沒有誰會讓他如此難過。


    一提到爺爺,他就會想起很多往事,都是發生在他上大學之前的,上大學之前他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很長,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上了大學之後,他和爺爺就分開了,但他從沒忘記過爺爺,即便現在爺爺過世已經很長時間了,但在他的心裏爺爺一直活著,隻是出了遠門,要很久很久才能迴來,也隻有這樣安慰自己,他才會好受一點。


    王維本有很多話要說給爺爺聽,但一開口眼淚就把後麵要說的話全都掩沒了,他難過的不能控製自己,他想放聲的大哭一場,但又怕父母聽到了擔心,隻能一個人偷偷的哭一會,把心中沉積的抑鬱發泄出來也就沒事了。


    王維終究什麽都沒說,哭出來之後,他整個人都輕鬆了,他知道這件事要放下了,人總要學著長大,不能總活在過去的痛苦之中,這樣隻會讓痛苦更痛苦,對以後的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人隻有往前看,不要停下腳步,未來就會是光明的。


    其實,現在擺在他眼前的是怎樣過沒有畢業證書這一關。今天他剛到家,父母沒有提這事,晚上他們一定會提的。明天村裏人肯定就會來為他道喜的,到時候大家肯定會要求看看花了四年時間和昂貴的學費換來的東西究竟長什麽樣,難道它真的很值錢嗎?


    這並不是村裏人故意為難他,而是村子裏流傳下來的規矩,誰家有可喜可賀的事,其他人都會去道賀的,這樣可以增加村民之間的關係,是維持村民團結的一種方式。


    如果細細推算,農村人大都是沾親帶故的,如果在往前多推幾輩人,就和一家人差不多了。一個村子裏有姓王的,有姓張姓李的,但姓王的小輩要稱姓李姓張的長輩為爺爺或是叔叔,反之,姓張姓李的小輩們也要稱姓王的長輩為爺爺或是叔叔,沒有幾個人知道這輩分是怎麽來的,但千百年來就是這麽稱唿的,大家都習慣了,叫的人習慣了,聽的人也習慣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總不能一個姓王的小輩見到一個姓李或是姓張的長輩,這姓李或是姓張的長輩年齡和這姓王小輩祖父的年紀差不多,見了這樣的人,總不能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吧!或是像和同輩人之間打招唿那樣,簡單的一個“喂”就可以了,或是直接走過去在胸口打一拳就算是打招唿了。


    對待長輩隻簡單的喊個“喂”,什麽稱唿都沒有,人家會說你這孩子不懂禮貌,沒教養。所以在農村碰到比自己年齡大的,不管認不認識最好很禮貌的問候一聲,那樣他們都會誇你懂事,說你有教養。有教養是在誇你的父母,在誇你生在一個好的家庭,一句簡單的問候換來這麽多的讚揚還是值得的。至於上去直接在胸口打一拳就更不行了,老人家如果身體不好,你這一拳打出問題可就不好了,所以你稱唿他們為“李爺”、“張爺”是最好的了。


    鑒於農村人之間這種看似簡單,實則很複雜的關係,明天到王維家道賀的人不在少數,他要想個萬全之策,不能讓他們看出什麽破綻,否則就沒法收場了。


    “你迴來了啊!好久沒看到你了,你變了好多啊!”王維在迴去的路上碰到了一起長大的女孩李娟。


    李娟和王維同齡,他們上小學,上初中都是同學,那時候上學他們總是形影不離,一起上學,放學了一起迴來。村裏人都說,王維和李娟是一對,兩家人小時候差點真為他們定下了娃娃親,但又不知道為什麽這事後來就沒了。


    李娟沒上大學,她上了縣上的衛校,現在在鎮子上的醫院作護士,這鎮子上的醫院平時也沒幾個病人,最多也就是個頭疼感冒的,有什麽大病這醫院條件太差,設備太落後也看不了,隻能去條件好一點的縣醫院。


    李娟在鎮上這醫院有些年頭了,但真正的病人卻倒沒接觸幾個,現在一旦感覺身體有什麽毛病,都會去好一點醫院去做檢查,現在沒人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所以李娟平時有很多時間都是自由的,一有時間她就迴家了,幫母親做點農活,或是給父母做頓可口的飯菜。


    “是啊!好久都沒迴來了,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也變化了不少。你也變了不少,比之前更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啊!”歲月不僅改變了一個人的容顏,同時也會改變一個人成長的路。


    小時候以為李娟會和他一起走很長的路,去很多陌生的地方,但現在他們連見一次麵都很困難。現在他們永遠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親密了,也不可能什麽都可以告訴對方,他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有了自己的秘密,不知不覺間他們之間就有了距離,這距離讓他們變得陌生了。


    記得以前的李娟還是個土裏土氣的農村女孩,但今天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女孩卻看不出一點農村的氣息,無論從穿著打扮,還是從氣質上都不像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女孩。


    現在的李娟和城裏的女孩沒有任何不同,甚至比大多數城裏女孩都漂亮,也沒化妝,也沒使用名貴的化妝品,她天生就是個美人坯子。


    “你還是這麽貧嘴,這一點倒沒變,專挑我愛聽的說。”李娟麵對王維的稱讚有些不好意思,但畢竟是一起玩大的玩伴,這麽說倒讓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不見了,說話倒自然了,他們就應該有什麽說什麽,而不是像普通的朋友那樣相互客套。


    “我說的都是真的,並沒有故意恭維你。想想我們都不小了,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你有沒有中意的人啊?可別挑花了眼,差不多就行了。”王維知道李娟到現在都沒有男朋友,追她的人很多,但李娟眼光太高,一個都沒看上。


    這幾年來家裏提親的人都快把門檻踩斷了,李娟愣是一個都沒答應,父母看她年紀也不小了,也替她著急。但李娟本人卻一點都不著急,父母問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她也不說,隻留下父母在幹著急。


    聽說任何一個不想談戀愛的人,心裏都裝著一個不可能的人,或許在李娟心裏也有這樣一個人。


    “並不是我太挑,主要是那些來的都是次品,要在一堆次品裏挑出一個奢侈品出來是不可能的。我可不能隨便將我的愛情和幸福交出去,要知道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是不允許後悔的。在別人眼裏可能是我眼光太高,實則我隻是謹慎而已,或許屬於我的那個人還沒來了,我要等他出現,踩著五彩霞光把我娶迴去,即便他什麽都沒有我也願意。”李娟和所有的女孩子都一樣,對愛情充滿了期待,她希望像童話裏王子遇見公主那樣和她心愛的人相遇,並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或許這是很多女孩子的夢想,簡單而純粹,但就這個簡單的願望也很難實現,這是個什麽時代,連愛情都變成了一種交易,更別說其他什麽事了。


    “那你想要怎樣的啊?或許我有合適的人選。”王維試探性的問李娟,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模板,李娟也不會例外,李娟要的愛情太完美,但她肯定想過自己心目中白馬王子的樣子,隻要有樣子就好找,世界這麽大,總會有一個人是符合李娟的所有要求的。


    “想要你這樣的,你有嗎?”李娟盯著王維說,他倆從小就在一起,這幾年雖然不常聯係了,但他們之間的情誼卻從沒有變過。李娟這幾年沒有一個穩定的男朋友,這也和王維有很大的關係,王維成了她選擇男朋友的標準,她會不自覺的把那些男的和王維進行比較,總感覺他們那裏都趕不上王維,於是沒談幾天就黃了。


    王維沒有往下接李娟的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李娟說,他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村子裏人都說他們倆很般配,到現在還有人見了他們說他們倆是小兩口,別說別人了,他們兩家人都有這意思,隻是都沒捅破這層窗戶紙而已。從前王維還在上學,談論這些的確不太實際,但現在王維畢業了,李娟也工作了,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現在談論此事就不奇怪了,也合情合理,隻是現在不知道兩個孩子是什麽心態,因為他們才是主角,少了他們,這場戲情節不管有多麽精彩都演不下去,像他們這種戲,不是喜劇就是悲劇,很難完美的收場。


    王維辭別了李娟,他看到李娟離開的時候臉色很差,他明白李娟的話,現在他也明白了為什麽李娟這麽多年一直在拒絕,一個人心中隻要裝下一個人,就沒有多餘的地方留給其他人了。王維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能*裸的拒絕李娟的情意,也不能一下子就給李娟一個肯定的答複,他隻能選擇沉默,除了沉默他沒有更好的辦法。


    王維迴到家的時候,父親去了附近的鎮上,父親是買煙買酒去了,他知道明天村上人都會來的,來了就要招待,這是農村人的規矩。母親在家裏忙著一些瑣碎的事,收拾房子,準備幹淨的碗筷,明天對他們家來說是個大日子,他們要好好準備。


    看母親忙裏忙外,王維心裏既高興又難過,他知道他是父母最大的期待,也知道他是他們所有的驕傲,但這次他卻讓父母蒙在鼓裏,他們要是知道了實情,該有多傷心啊!這次他要對他們撒謊,他不忍心看到他們的驕傲被打碎,被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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