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後一天,江渝之去參加了高中同學聚會,除了班上的同學,還來了很多同年級的校友。


    包廂裏吵吵囔囔,江渝之應酬完就在角落裏躲著清閑,自從上周退燒了之後,孕反也好了一些,除了身邊幾個信得過的人,沒人知道她的身體狀況。


    她的本意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畢竟一傳十十傳百,就怕傳到裴煊和孔念慈的耳朵裏。


    掌心裏的手機震了震,江渝之看了眼助理發來的消息。


    【江總,消息屬實,西達酒店的上一任ceo確實因為作風問題被相關機關帶走調查了,集團即將出公告。】


    江渝之的心髒緊了緊,他出現這種情況,集團的相關部門必定要對他經手的項目展開調查,如果存在不合規的地方,那必定就是新任ceo的落刀之處了。


    yuzhi珠寶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問題在於,公司的法務現在還沒走完合同的流程,如果西達現在選擇中止合作,從法律方麵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他們的合作恰好處於這個風雨搖曳的當口,怕就怕原本板上釘釘的事情會存在變數。


    江渝之本想約新任ceo出來見個麵,順便探一下口風,但他到現在依舊沒有露麵,酒店內部的相關事務表麵上是由另一位總經理代為打理。


    沒人知道那位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夏鹿在她身邊坐下,傾身將手裏的高腳杯擱在了茶幾上,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她是愛交際愛應酬的,今天這樣倒是少見,江渝之暫時把工作上的糟心事拋到腦後,問道:“不去和他們一起玩嗎?怎麽跑來和我一起躲清閑了?”


    “我不能再和他們喝了。”夏鹿擺擺手,“明天還有拍攝,再喝會水腫,他們那些人的酒量都練出來了,簡直是……”


    “江總。”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人朝她們走來,打斷了夏鹿的話。


    她歪了歪頭,對著江渝之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好久不見。”


    江渝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林雅丹,將膝頭的抱枕放下,站起身朝她舉了一下杯:“林總。”


    “果汁?”林雅丹垂眸,視線停留在她手中的玻璃杯上,挑了挑眉,“這就是江總的社交禮儀嗎?”


    身旁的夏鹿倏地站了起來,江渝之握住她的手腕,勾唇道:“不好意思,最近身體不適。”


    林雅丹聳了聳肩,問道:“西達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現在尚未塵埃落定,你不要對自己太自信了。”


    看來她是來放狠話的,江渝之現在正對“西達”二字敏感得不行,眼神也帶上冷意,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沒有人會一直幸運的。”她俯身在江渝之耳邊說道,“之前你僥幸贏了我,這次我一定不會輸。”


    林雅丹五年前從一家珠寶設計公司出來單幹,現在也是一位獨立的設計師,但她的品牌和江渝之的相比,規模尚小。


    四年前林雅丹和江渝之都開始試水消費級委托定製,她們曾同時被一家賽車俱樂部看中。


    甲方要求是設計一批俱樂部定製款紀念品,最終俱樂部選擇了和江渝之合作。


    彼時江渝之的創業正在瓶頸期,也正是那次合作,她的設計被俱樂部成員曬到了網上,非常幸運地火出圈了。


    江渝之一戰成名後開始破圈提供企業定製化服務,甚至接觸到了一些非常大的文化ip。


    對於她來說,那是她創業道路上非常重要的轉折點,而對於林雅丹來說,就是錯過之後這輩子可能再也遇不到的機會。


    “行啊,如果你覺得我一直壓你一頭靠的是運氣的話,”江渝之碰了碰她的酒杯,伴著清脆的聲響,她說道,“那就祝你好運。”


    林雅丹走後,夏鹿拿過了江渝之手中的杯子,說道:“和她碰過的就別喝了,晦氣。”


    她們剛才的對話都落入了她的耳中,她氣得在原地打轉:“你剛才就不應該拉著我,我真的想衝上去給她兩拳,學人精、抄襲狗、綠茶怪,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虧我們高中的時候還把她當朋友。”


    江渝之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好了好了,別氣了,她也就動動嘴皮子功夫。”


    夏鹿伸手捂住了江渝之的小腹,江渝之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後背抵住了沙發靠背,問道:“怎麽了?”


    即使她已經接受了自己懷孕這件事情,但被人碰肚子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奇怪。


    夏鹿皺了皺鼻子:“不能讓小bb聽到幹媽罵人。”


    她知道江渝之打算留下這個孩子的時候高興壞了,不過問她為什麽這麽高興,她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還拉著江渝之暢想她肚子裏的會是喜歡洋娃娃的小女孩,還是喜歡賽車的小男生。


    江渝之笑了下,點了點她的額頭:“幼稚,現在離能聽見聲音還遠著呢。”


    “到時候你去聽胎心胎芽的時候讓我陪著去嘛。”夏鹿抱著她撒嬌,“我想聽傳說中的生命的鼓點。”


    “行。”江渝之揉了揉她的頭發,“到時候你陪我去。”


    “江渝之,夏鹿。”班長張益文朝她們招手。


    作為聚會的組織者,他致力於不讓任何一個角落冷場,開玩笑道:“你們兩個怎麽還像高中一樣,老是喜歡在角落裏說悄悄話,過來一起聊天啊。”


    夏鹿用眼神詢問江渝之的意思,江渝之在她的腰上拍了拍,說道:“走吧。”


    眾人圍著圓桌而坐,除了江渝之,每個人麵前都擺著酒杯,大家翻了一些學生時代的糗事出來,搞笑中又帶著淡淡的懷念。


    “班長,裴煊不是迴國了嗎?他怎麽沒過來啊。”一個女生杵著下巴問張益文,“他缺席了十多年,我還以為今天能見著他呢。”


    盡管是在知道他不會來之後,江渝之才確定參加聚會的,但這個名字還是讓她的心弦繃緊了一瞬。


    自從上次在寵物店門口分別,她就沒再見過他了。


    張益文擺擺手,道:“嗐,裴煊昨天急性腸胃炎進醫院了,人現在迴來了,以後總有機會見。”


    女生繼續問道:“他現在在從事什麽工作啊?我有個同事是他的大學校友,說他大學的時候就可牛了。”


    本以為在場沒有人知道她的近況,可林雅丹卻開了口:“是普通人努力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終點,至於是什麽,他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了。”


    她的話令在場的人都愣怔了一瞬,包括江渝之。


    江渝之拍拍桌下夏鹿一直在輕晃她腿的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雅丹高中時的性格一直不是很合群,見她明顯一副不想說的樣子,也就沒人問她,大家很快就忘了這個小插曲,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沒過多久,包廂的門就被人推來。


    “家人們!你們看我把誰帶來了?!”


    盛翰的聲音穿透包廂內混著酒精的有些滯悶厚重的空氣,落進了江渝之的耳中。


    她下意識迴頭,和包廂門口的裴煊對上了視線,沒想到還是沒有躲掉,她的手指蜷了蜷。


    裴煊穿著黑色的襯衣,領口的扣子鬆了一顆,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臉上沒有什麽血色。


    江渝之率先挪開目光,感受到他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剛剛還聊到你們了呢,趕快過來。”盛翰讓大家把椅子都挪挪,給新到的兩人騰空出位置來。


    他拍拍裴煊的肩膀,關切地問他:“身體好點了嗎?我還以為你來不了。”


    “沒什麽大事。”裴煊搬了一把椅子在他的身旁坐下,掃了眼桌上擺著的酒,“但我今天喝不了。”


    張益文笑了笑:“哪能讓病人喝啊,你和江渝之一樣坐小孩桌,喝果汁。”


    突然被點名的江渝之有些心虛地縮了下肩膀。


    盛翰調侃道:“本來早就能來的,但他從醫院出來之後,非說昨天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晚上沒洗上澡,說什麽都要迴去捯飭一下。”


    “能來就好。”張益文給裴煊倒了杯果汁,說道,“好些同學都有十年沒見阿煊了,這幾天都在問我呢。”


    江渝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們講話,在心裏思考著提前溜走的可能性,以及怎樣不會太過明顯。


    “你們剛才就幹聊著呢?”盛翰掃了眼麵前的桌麵,“整點好玩的玩玩唄,玩點刺激的。”


    “真心話大冒險還是國王遊戲。”張益文報了兩個常見的酒桌遊戲,指了指身後的茶幾,“抽屜裏有牌。”


    “別啊,都玩膩了,這裏不是有餅幹棒嗎?”盛翰用指尖彈了彈麵前的包裝盒,“pocky挑戰,兩組一起比,輸的那組一人兩杯酒。”


    兩人一起吃一根巧克力餅幹棒,最後剩的多的那一組為輸。


    確實夠刺激。


    大家都喝了點,正是上頭的時候,大部分都讚同他的提議,少部分不是很感興趣的人也不想壞了大家的興致。


    在被啤酒瓶第一個轉到之前,江渝之覺得意外懷孕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運氣”。


    看著正對著自己的瓶口,江渝之碰了碰她麵前的果汁,問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如果不能喝怎麽辦?”


    “沒事。”盛翰一邊迴答她,一邊繼續將瓶子轉了起來,“讓你的搭檔幫你喝。”


    看著第二個被選中的裴煊,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說道:“如果兩個人都不能喝,那就加油贏吧。”


    事實證明,說話做事還是要留餘地的,否則很容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作為第三個被指到的人,盛翰趴在桌上鬼哭狼嚎著薅了薅自己的頭發。


    坐在江渝之另一邊的人站了起來,給裴煊讓座。


    江渝之的手擱在腿上,肩膀繃得有些緊,抬眸問他:“你不反抗嗎?”


    裴煊挑眉,反問道:“那你呢?”


    江渝之抿唇不語,不想掃興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忸怩也太奇怪了,別人能做的事情到了他們這兒怎麽就不能做了呢?


    裴煊的手在桌上一掃,將那些顏色不一的盒子掃到她的麵前,說道:“挑一個味道。”


    他這句話和記憶中的重合,江渝之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隨便拿了一根。


    江渝之站了起來,她把一端含在嘴裏,草莓的甜味在口腔中絲絲縷縷擴散來開。


    裴煊的手搭上她的腰,江渝之嘴裏含著東西,隻能瞪大了眼睛瞧他,用眼神詢問他想做什麽。


    “江渝之,喝不了就不能輸。”


    裴煊的一句話便讓她乖乖聽話了,她喝不了,也沒喪心病狂到讓一個剛出院的病人替她喝酒,裴煊含上餅幹棒的另一端時,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視線掃過他深邃的眼,優越的山根。


    包廂內絢爛燈光都落進了他的眼中,五光十色,變化莫測。


    最開始江渝之還能用手抵著他的肩膀,但隨著兩人之間距離逐漸靠近,江渝之的手從他的肩頭滑落下來。


    逐漸拉近的距離讓江渝之感到慌張,裴煊的手卻捧上了她的臉頰,遏製住她想要逃離的念頭。


    裴煊微涼的指腹很紳士地按上她的唇瓣,避免兩人的唇直接相觸。


    兩人的鼻尖相觸。


    是情人間接吻的距離。


    江渝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周遭的喧囂聲如同潮水般退去。


    “哢。”


    她聽到餅幹棒斷裂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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