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和醫院為伴的鍾軼,從深沉的睡夢裏醒來,環繞在腦海裏的聲音,像是似有若無的飄帶,在他額頭盤旋著,“鍾馗之子歸位,重掌鬼道魁首,地府秩序自歸,鍾氏子,還不速速歸位!逗留人間,徒增人苦,快快入我地府,為府君效犬馬之力!”聲音洪亮,讓鍾軼恍如做了一個噩夢驚醒。


    醒來時,三魂六魄仍未歸位,神情恍惚地從病床上下來。


    鍾軼看到病床邊的床頭櫃上放著的棕色手串,眨眨眼,摸著腦袋,迴憶起它的來曆。


    昨天,住院區的八樓走廊,寬闊的走廊安靜的隻有敞開的門,各個門裏傳出細碎的交談聲,壓低的聲音,唯恐驚動外麵的什麽人。


    老人的聲音,年輕的聲音,小孩子蹦蹦跳跳被強壓下的動靜,匯聚成另類沉默的洪流,讓獨身一人呆在這的鍾軼,感受到無邊的寂寞。


    走在病房的走廊外麵散步,通道兩邊都是病房,連窗戶也隻有進入病房才能看到,但是鍾軼不想迴去病房透氣。


    鍾軼偶爾抬頭看看病房走廊從未改變的盡頭,更多時間隻低著頭在走廊慢慢走路。


    一角雪白的袖子蕩入鍾軼低下的視線裏,這抹白色不像醫生的白大褂,料子看起來更舒服華貴,根本不是醫院的消耗品可以比的,鍾軼隻奇怪了一瞬間,覺得隻是擦身而過的人,可能病床裏的病人來一個有錢的親戚或者朋友來探望。


    鍾軼走得很慢,也要和停下的人錯開身形,雪白袖子的主人微微側身似乎是要讓開位置,鍾軼覺得走廊很寬,沒有必要,但是人好像是禮貌地相讓,鍾軼低聲說了一聲:“謝謝。”


    當鍾軼開口後,好像聽到空氣裏一絲細微的動靜,他以為是走路帶起的微風,但很快他沒空確定是什麽動靜,一個更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漫無邊際的思緒,鍾軼自然而然低頭去看聲音的來源,原來是掉下裏的木手串,鍾軼盯了一會兒,身後的人也沒有蹲下撿起來的意思。


    鍾軼想,他難道是覺得手串掉得離我太近,不好意思蹲下來撿嗎?這麽想著他主動撿起手串,轉身想交給身後的人,抬頭對上雪白袖子的主人,他明明剃著板寸,看起來發型簡陋的像是隨時要出家,身上穿的襯衫外麵卻披著白色的西裝外套,有點裝,鍾軼第一印象就是這樣,“你的手串。”


    從鍾軼手裏拿走手串的人,說了一聲:“謝謝。”突然笑了起來,“還給你了。”


    鍾軼被對方提醒,才想起來,之前他才對人說了一句謝謝,愣了一瞬。


    看鍾軼蒼白的臉色,渾身沒有力氣的虛弱,對方皺了皺眉毛,把自己的外套披到鍾軼肩膀上,“你就穿這樣出來,走廊開了空調對你這種身體虛弱的病人還是很危險的,小心著涼。”


    鍾軼一時語塞,長久孤獨沒能及時迴應陌生人的好意,對方已經轉身離開,鍾軼還沒想起肩膀上的衣服,順著男人離開的方向來了一個向他走來的護士,“鍾軼,要抽血,來一下護士站。”護士站在鍾軼身後。


    路過護士的男人側頭瞥了一眼護士手上的病例,馬上收迴視線,頭也不迴就走了。


    鍾軼呆呆跟著護士去抽血,護士解開皮筋道:“你身上衣服是誰的?有人來看你了,鍾軼?”


    麵對長久照料他的護士的關心,鍾軼搖搖頭,“沒有,這件衣服是剛剛走廊上的那個人給的,不知道怎麽還給他。”


    護士心想,怎麽還有人隨便送病人衣服的,道:“那你先收著,下次我看到他,再跟他說一聲衣服在你這裏。”


    鍾軼捏著胸前的衣服,似乎還能感受到被陌生人關心的溫暖,點了點頭:“嗯。”


    “快迴病房,你在外麵就披著一件衣服,感冒怎麽辦?”護士驅趕鍾軼從護士站離開,迴病房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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