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逃亡,善緣帶他來到了五行山裏那個宅子裏,令徐遠沒有想到的是,孟甲這次也跟了上來“將軍,老將軍是無辜的,末將願誓死追隨將軍!”徐遠看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我如今是千夫所指的反賊,無法幫你替兄長報仇了。”孟甲這次直接跪了下來,“將軍,天道無情,但是我們不能就這麽認命啊!”徐遠歎了一口氣,“你走吧,給我一些時間。”孟甲和善緣對了一個眼神,孟甲道:“卑職在山下原來的客棧等將軍,若是將軍又可指點江山,卑職定當誓死追隨!”說完便轉身下山了。


    善緣隻是看著眼神如同死水一般的徐遠,不再言語,也下山了。半晌,善緣帶著農具和種子走了進來,“不想餓死就過來幫幫忙吧,老頭子可幹不了多少。”徐遠紅著眼睛看著善緣“你說我有死劫,你說你替我化解了,琪琪格就離開了我;你又說我有死劫,這次好了,我全家都離開我了,天道還有什麽能從我身邊拿走的嗎?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善緣安慰他道:“徒兒乖,隻要你活到及冠,為師就能讓天地的勢轉過來,讓你報仇。”徐遠聽多了這種敷衍,他猛地站了起來,向後退了一步大吼道:“難道你救我的代價是用別人的運勢補償嗎?他們何其無辜。事已至此,我為何還要苟活於世,不如自崖上一躍而下,了卻一身煩惱!”


    善緣臉色大變,扯著徐遠的衣服喊道:“你與琪琪格接觸多時,她一個蒙古公主會漢文懂漢文化你就不奇怪嗎?她自啟蒙開始就學習漢文化,就是為了和親,即使你現在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無法讓她這輩子都在草原縱馬馳騁;你以為沒有你與皇後這點事皇帝就不會對徐家動手嗎?你的眼睛真是長到狗肚子裏了,庫倫旗一戰,你父親臨戰抗命,雖然挽救了剩下十五萬人性命,但當時的主帥太子殿下當今皇帝豈能容他?現在大仇未報,你卻想著尋死覓活,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以為你這麽死了就結束了嗎?徐家會怎樣,你不知道是嗎,好,那我帶你去看!“


    徐遠跟善緣換上一身務農事的衣裳,來到了山下,看到一夜之間滿城貼著的,都是討伐海洲原總兵徐樹的十大罪:任人唯親,勾結朋黨,不敬君上,出言不諱,意圖謀反,殘害忠良…很多罪名都是莫須有的,徐遠流著眼淚看完了所有的罪過,包括判決:滿門抄斬,罪臣畏罪在家自焚身亡,今緝捕逃犯徐遠…徐遠看到,低下了頭,不再管老和尚,迴到了山上。


    善緣問道:“你可知總兵是多大的官?”“正二品,怎麽了?”“一個正二品的官,還是個武官,算不上門生滿天下,也沒有幾個徒弟,為何他死了不到三天竟連這裏都貼上了這些告示?”徐遠想了想“他是想讓我自己受不了如此屈辱從而撕毀告示自投羅網。”“也有這麽個道理,我問你,如果你看不到呢,那你知道會怎麽樣嘛?”徐遠搖頭“我不知道。”“學堂的夫子會看到,會變成歌謠交給孩子們識善惡辨忠奸;朝廷的史官會看到,史書上記載徐樹便是亂臣賊子;寫話本的書生會看到,徐樹將成為十惡不赦的惡人永不翻身;編戲文的樂師會看見,徐樹將在眾人傳唱中遺臭萬年。”他越說越激動,迴頭一指,“你!你徐遠,你是徐樹的兒子,隻要你還活著,就要為你父親推翻這個案子,你不要妄想上位者在廟堂之高的憐憫,你要靠你自己,你才能還徐家清白。”


    徐遠忙拜:“徒兒記住了,定向師父好好請教謀略,吞吐天下之策。”善緣擺擺手,轉身迴屋:“佛爺累了,你去把院子裏的大水缸都挑上水,明天咱們就種地,要不咱們爺倆非要餓死不可。”


    豎日,天蒙蒙亮,善緣就起身,看到每一個水缸都是滿的,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去叫醒了徐遠,徐遠出門,睡眼惺忪的問道:“這裏到處都是冰雪,一片寒冷,怎麽種地啊。”善緣帶著他走了出來向著門外遙遙一指:“出去種!”


    京畿,皇宮。


    奏折堆積如山,皇帝有點煩躁,屏退左右“你們都退下吧,不必在此侍奉了,朕想自己呆一會兒。”左右退下,他拿起了徐輝祖報告的奏折看了起來,眉頭擰了起來。深夜,皇後來到勤政殿,看見勤政殿內燈火通明,便走了進去,皇帝正在為山東大旱煩惱,看到皇後來了之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起身:“皇後來了,怎麽下麵人也不通報一下,夜深寒露重的,你不在殿內好好養胎來做什麽,仔細凍到了朕的皇兒。”皇後嫣然一笑:“陛下,他今日老是在臣妾的肚子裏踢臣妾,臣妾就私想他可能是想父皇了,又想著陛下您公務纏身不便打擾,竟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您這裏,打擾了陛下公事,還請陛下贖罪。”說著就緩緩做了一個禮,皇帝忙把她扶起來,“皇後說的什麽話,朕的皇兒就是朕最重要的國事,來人,快來給皇後賜座。”


    她嫋嫋坐下,風情萬種的看著皇帝:“臣妾看您日夜憂心國事,竟是瘦了許多,竟讓臣妾好生心疼。”皇帝點點頭,“嗯,確實是有些疲憊,天色也晚了,朕要就寢了,皇後,路上滑,就別迴去了,今晚留下陪朕。”兩個時辰後,她看著熟睡的皇帝,屏蔽了左右,走到了外殿,在那一大片的奏折中找到了劉輝祖的奏折,她看著,眼眶突然濕潤了,這幾日,宮中流言四起,有人說他投靠了蒙古,有人說他投了河,還有人說他股神匹馬逃出生天,徐遠還活著,那就好,他隻要活著就好,這輩子,終是她對不起他。


    坐在床上,她竟有些傷感,她知道入了王侯的門此生便迴不了頭,又想著那人為自己飽受流亡之苦,又想著那人總是死裏逃生。她一半歡喜一半悲傷,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塌上的皇帝似乎醒了“皇後,你怎麽哭了。”“臣妾隻不過是離家太久,思念臣妾父親,並無大事,還請陛下不必為臣妾煩憂。”“皇後想念,朕把他們接到京中相見就是。”“皇上不要為臣妾大費周章,臣妾自服侍皇家起,便是陛下的人,時辰到了,還請陛下快去上朝吧。”她起身為他更衣,“不打緊,今日無事,陪著皇後又如何。”“還請陛下以國事為重。”看著她一臉堅定,皇帝又隻好作罷。


    五行山上,徐遠還在種地,他隻會擔水,用善緣的話說:也就比一頭牛吃的少點。這一個冬天,徐遠蓄起了胡子,打獵,釣魚,種地,和善緣討論天下大勢。這一個冬天,皇帝即位後第一個兒子出生了,他為孩子起名:天驕,意味著天之驕子,嫡子出生皇帝喜不自勝,下令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年後四月,徐遠正式行了冠禮,善緣為他起字君瑞。此後三年,天下災害不斷,皇帝又起任劉輝祖入朝為兵部尚書,舅公劉睿為丞相,他們在朝中排擠異己,勾結朋黨,封鎖了一切對於他們不利的消息,災害,民變,流寇,似乎越來越少,皇帝被籠在一張巨大的謊言織的網裏,他相信天下歌舞升平,相信國泰民安,相信百姓仍舊敬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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