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吧,雲舒認輸。”雲檀越強壓下陰沉的麵色,故作讚賞道“小郎君當真是少年英才。”


    這場比試必須結束,雲舒不能死,雲檀越心下思忖道。看向台上的目光多了幾分陰狠。


    “恭喜黎悟獲勝!比試結束!”宣士接到指令,便立馬敲響了手中的銅鑼。


    可台上的黎悟好像並未聽到,手中的動作沒有絲毫減輕,火繭中的雲舒已然失去了意識,原先還能發出些微弱的真氣抵禦火繭的侵蝕,如今已經全然放棄了抵抗。


    黎悟自然不是沒有聽到,隻不過他想試試這雲檀越和雲舒的關係。若真是父子,方才雲舒佛真氣有消失之勢之際,他就應當會擔憂喊停,而不是等到現在才示意宣士。


    又待了一會兒,見黎悟還未收手,雲檀越的麵色一黑,霎時間便飛掠到了台上,戴著檀珠的手掌猛然而出,表麵看著是燦然的佛氣,可不知為何,黎悟卻從中看出了些許的不同,上輩子他見過的佛修沒有八百也有一千,梵教是如今最大的佛修聚集之地,裏麵的佛修也曾出手同他比試過,都未曾給他這種感覺。


    他的五感向來敏銳,雖不知為何,他卻能從雲檀越掌中隱隱看出一絲若隱若現的黑氣。隻是一瞬便重新沒入那金光中,再無半點蹤跡。


    黎悟的目光猛然間對上了雲檀越的瞳孔,他的眼神中有憤恨,有怒意,唯獨沒有對雲舒的心疼和不忍。隻有一種自己所有物被損壞的暴躁和憤懣。


    這雲檀越和雲舒,究竟是什麽關係?黎悟沒有時間細想,可他並不想主動和這雲檀越起衝突,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未等那雲檀越一掌劈下,黎悟便收迴了心火。見黎悟收了手,雲檀越自然不能咄咄逼人,隻得收迴了還未完全送出的一掌。


    “小生醉心切磋,未曾聽見宣士之言,還請城主恕罪。”黎悟向雲檀越拱手道。


    嘴上恭恭敬敬,身形卻是筆直無比,雲檀越心內冷笑,麵上卻掛著和煦的笑意“快快起來,我貿然出手,也不過是為了護犬子的性命,小郎君不要放在心裏才是。”


    “城主嚴重了。”黎悟笑道,看向了一旁的雲舒,麵上露出了些不忍,這不忍倒是有幾分真情實感。雲舒的實力不俗,竟能夠使出煉氣階段的佛書,甚至讓黎悟覺得他的真實等級應當不隻成丹三階這麽簡單,再者這雲舒體內的真氣跟他成丹的修為相比,著實有些稀薄。這雲舒是有天賦之人,按理來說不該如此。黎悟心中的迷霧更加濃鬱。“城主還是快快請醫士給少城主療傷要緊。”


    “這是自然。”雲檀越好像換了一副麵具,看向雲舒的眼中帶了一抹擔憂,隻是這擔憂和雲檀越方才的表現結合起來,實在有些虛假。


    雲檀越揮手,便有兩個醫士前來,將雲檀越送上擔傷者的架子,送了出去,而雲檀越自始至終也就草草看了一眼。


    “今日的比試,你表現不錯。”雲檀越對著黎悟說道,言語中有些意味不明。


    “謝城主誇獎。”自己兒子都傷成那個模樣,還有心情在這裏和我嘮嗑,倒是心大的很。黎悟心下想著,麵上還是恭敬地迴應道。


    “也快要晚上了,今日的比試便到此為止吧。”雲檀越說著,便帶著隨從轉身離去,臨走時還趁著眾人視覺的盲區,狠狠地瞪了那墨暉一眼。


    墨暉板正的臉上難得有些無辜的色彩,又不是他幹的,這個直娘賊瞪他做甚!


    “恭送城主!!”雖然少城主落敗,讓眾人有些落差,可這雲檀越在北城眾人中的地位仍是不可撼動。


    雲檀越拂袖而去,而那墨暉正要尋找黎悟問上幾句時,又哪裏還見黎悟的蹤跡。隻是突然身後一空,墨暉便被徑直拉入了一道小巷中…


    “什麽,你說那雲檀越的掌中隱隱有些黑氣?”不大的院子裏,寧婆的聲音可謂是響徹雲霄。


    “寧婆,您還是小點聲吧”懷煙有些緊張地將寧婆攙扶著坐了下來,旋即看向了黎悟。


    “不錯,那雲檀越的掌心確實有著一抹黑氣,不僅如此,他和那雲舒的關係晚輩也有些看不透,若說是父子,血濃於水,不該淡薄至此。”黎悟思索道。


    “你可知道那黑氣是什麽?”寧婆說著,麵色也肅穆了些許。


    “我並不知道。”黎悟搖頭,思索道“但那黑氣之上的氣息,並不是雲檀越的,倒像是……”


    黎悟總覺得那黑氣上的氣息似曾相識,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起,好像隔了一道紙糊的牆,怎麽也看不到牆對麵的實景。


    “若是那雲舒能使出佛卷,那他必然不隻成丹三階,加之他真氣稀薄,煙兒,你覺得他的真氣都去了何處?”寧婆緩緩道。


    “您的意思是,那雲舒的真氣被雲檀越給奪走了!?”單邢一身黑袍,從門外衝了進來。


    正欲開口的懷煙隻得將話壓迴了肚子裏。有些嘟囔:“寧婆又沒問你。”


    還是小孩子心性,黎悟笑了笑,悄悄伸出手撫了撫懷煙的後背。懷煙偷偷覷了眼黎悟,麵上沒有表情,瑩白的耳根卻早已通紅。


    寧婆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小動作,接著道:“原也不關我們的事,隻是那雲檀越手中的黑氣,倒像和我一位失散已久的故人有關。”


    寧婆說著,暗暗攥緊了拳頭。


    那是二十年前,那時的寧婆還不是寧婆,隻是個率性而為的小姑娘,她最好的玩伴就是臨近的舒家女郎,這女郎和她不同,最喜琴棋書畫,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彼時的寧婆還常同她開玩笑說,誰娶了她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舒,寧,這兩個姓氏可都在五大家族之列,黎悟想著,看向了寧婆,寧婆步履穩健,好像也並不是她實際上看起來的年紀,隻是他並未打斷寧婆的敘述。


    這舒姑娘的家中的旁支有一個小輩的男子喚做舒櫟,頗有佛修的天賦,便央求主家將他帶了去,好尋求機會,拜入梵教。這男子看起來畏畏縮縮,一見到舒姑娘,便麵紅耳赤地說不出話,舒姑娘也隻是友善地對他笑笑,希望能緩解他的窘迫。


    日子倒也相安無事,直到那天,被稱為年輕一輩最有天賦的梵教大弟子杋秦來看這舒櫟的情況,感情內斂的舒姑娘和杋秦好似被烈火點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二人之間一發不可收拾,那舒櫟的妒火也與日俱增。


    他開始計劃,甚至不惜代價地用了邪法,跟淩風教勾結在了一起,用禁法獲取力量,終有一天,舒櫟動了手,勾結了淩風教的人將那杋秦淩遲而死,便想要將舒姑娘劫走,可舒姑娘修的是醫道,哪裏有反抗的氣力,而這舒櫟好巧不巧被寧婆給碰上,便被怒發衝冠的寧婆抽刀而出,一把斬斷了子孫根。可寧婆沒有想到,這舒櫟用了禁術,手掌之上滿是肆虐的黑


    氣,倒將她傷了個徹底,趁機掠走了舒姑娘。


    而寧婆料想他不敢呆在中原,便來了這極北之地尋他,勢必要將這狗賊千刀萬剮,這也是寧婆最早會在那餘村的緣故。


    可是寧婆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麽,黎悟沉思不語。


    “所以手掌中有黑氣之人,就極有可能是那舒櫟?”懷煙問道。


    “我也不能十分確定,隻是這些年來,我見過掌中有黑氣的人實在不多,掌中帶有黑氣的大多數是傀儡,而非有自主意識的人。”寧婆歎道。


    “我曾聽說過雲檀越的名號,隻是他膝下有一子,當初他的子孫根可是被我一刀刮了個幹淨,再者此人行事高調,頗有威望,長的更是與那舒櫟大相庭徑,我在北地多年,也從未懷疑過他。不過若這雲舒不是他的親生子………”寧婆說著,眉頭微微皺起。


    “不論如何,這雲檀越必然有問題。”單邢緩緩道。


    “寧婆,既然他手中有黑氣,不若就讓我們去探查一番,說不準還能順藤摸瓜尋到您的那位故人。”黎悟看著寧婆道。


    “是啊寧婆,這雲檀越看著便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不定那舒姑娘的失蹤真的與他有關。您讓我們去看看,保不準真能發現點什麽。”懷煙說著,搖了搖寧婆的手。


    “若是我去也就罷了,隻是若雲檀越與舒櫟有關,那麽他極有可能識得我的身手………”寧婆看向遠處,沉吟片刻方才接著道,“再者說那城主府守衛森嚴,你們幾個小家夥要怎麽進去?”


    “群英會”黎悟喃喃道“一個月後,有十個名額可以進入城主府。雲檀越會在那裏授予獎賞。隻要取得名額,屆時我,懷煙,單邢三人進去,便能尋得時機,對那城主府搜查一番。”


    三人說話間,那夕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黑夜咆哮著席卷而來,最後的一絲光亮被黑暗吞噬了個幹淨,暮色蒼茫,迷霧重重,誰也不知那明日會是怎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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