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侯進了房間,從懷裏拿出一張人皮麵具戴上,又將外衣脫下,翻了一麵穿上。


    再出來,儼然又變了一副模樣,他再度悄無聲息地混入人群中。


    方才暗暗鬆了口氣。


    他到疆北幾日,正愁無法接近喬惜,就發現她竟敢扮作男子,跟著蘇鶴霆來了青樓。


    這真是老天送過來的機會。


    但他並非魯莽之輩,故而一開始隻敢讓人慫恿舞姬勾搭蘇鶴霆。


    一來試探蘇鶴霆,是否真如傳言那般在意喬惜。


    二來,想讓舞姬給夫妻倆製造點隔閡,若能分化他們夫妻,他殺喬惜便容易許多。


    但他還是大意了。


    沒想到那舞姬不成事,紅玲也被抓了,他如今被困在這裏,隻能佯裝尋常恩客。


    他一時猜不準,究竟是蘇鶴霆太敏銳,察覺這青樓的異樣,故意借機找事。


    還是蘇鶴霆真的對喬惜太過在意,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才弄出這麽大陣仗。


    亦或者說,是蘇鶴霆和喬惜察覺到了他的行蹤,故意針對他而來?


    但他很快便否了這個想法。


    半途他佯裝風寒便一直在馬車裏,極少露麵,快到疆北時,才讓人替了他,自己帶著心腹提前過來。


    做得極為隱蔽,外人根本不可能察覺他的離開。


    除非隨行的人發現,但隨行過來的,不是他的人,就是宮裏的人。


    他的人自不會出賣他的行蹤,而宮裏的人更不是那麽好買通的。


    喬惜雖在皇宮多年,卻是被皇帝玩弄的一枚棋子,宮裏自然沒她的人,蘇鶴霆長在鄉野,便是後頭自立為王,也很難在宮裏安插人手。


    在他垂眸思量時,兩道黑影立在他麵前,蘇鶴霆冰冷的聲音傳來,“你是何人?”


    長寧侯錯愕片刻,強裝鎮定,“小的是途經此處的商人。”


    “好好審一審。”


    蘇鶴霆對身邊的辰山道,“本王剛見他鬼鬼祟祟從那屋裏出來。”


    長寧侯心中一沉,自己還是大意了,沒想到竟被蘇鶴霆留意到了。


    好在,疆北王隻發現他從屋裏出來,沒認出他真正的身份。


    不過,他這人皮麵具是兒子生前為他準備的,雖精良,但若被帶下去審訊,未必能逃過疆北軍的眼。


    所以,他不能落入疆北軍之手,必須離開。


    餘光打量了身邊情況,他心一狠,便往門外衝,“疆北王莫要仗勢欺人,小的不過是個商人,狎個妓而已,你們隨意拿人審訊,誰知道安得什麽心。”


    留在這裏的兩日,他早已將春風樓周圍布局摸得清楚,隻要跑出這道門,他就有法子脫身。


    等他脫身,他必定讓那對狗男女加倍償還今日之事。


    他卻不知,他剛剛在屋裏的所有舉動,皆落入蘇鶴霆和喬惜的眼中。


    甚至他在路上一舉一動,皆在蘇鶴霆掌握之中。


    自打知道喬惜殺了林元柏,蘇鶴霆擔心長寧侯找喬惜尋仇,便讓人留意長寧侯府。


    得知是長寧侯來疆北迎他入宮,他便去信梁時,讓他安插人到朝廷隊伍中。


    事關喬惜,他從來周全。


    蘇鶴霆勾了勾唇,厲喝,“拿下他。”


    隨著疆北軍的出動,長寧侯的幾個心腹也都拔劍上前。


    蘇鶴霆攬著喬惜的腰,直接躍上了三樓,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頭的打鬥。


    “長寧侯身手不錯,不過想要殺出重圍,還是有些難度。”


    喬惜低語。


    這春風樓開的詭異,長寧侯一來就能驅使裏頭的婢女,有些事沒查清楚,他們便沒打算就這樣要了他的命。


    蘇鶴霆唇角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辰山會放水的。”


    他早已叮囑過了。


    但長寧侯想要全須全尾地離開,卻是不可能的。


    兩人又看了會兒,見長寧侯的心腹盡數被殺,蘇鶴霆便執著喬惜的手,轉身去了春風樓的庫房。


    喬惜看著他將庫房裏所有的魚鰾打劫一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蘇鶴霆麵上四平八穩,將布袋交給護衛,“小心保管,送去府上。”


    喬惜簡直沒眼看,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蘇鶴霆眉眼都沒皺一下,將她的手握住,心情頗好,“我們去瞧瞧,下頭審訊如何了。”


    兩人再次迴到一樓時,長寧侯已經重傷逃出去了,辰山帶著人像模像樣地追著。


    暗地裏,陸江帶著兩個暗子跟著長寧侯,想看看他在疆北究竟還有哪些勢力。


    而春風樓這邊,春媽媽剛受了一道刑,便什麽都交代了。


    她同涼州青樓的東家起了嫌隙,便打算自立門戶,昔日的一位恩客找上門,要與她合開青樓。


    不過,對方要求這春風樓得記在春媽媽頭上,他在暗,那些舞姬也都是他送來的。


    春媽媽紅塵打滾了半輩子,知道許多身份顯貴之人,嫌做這門生意損了麵子,又貪慕其中的豐厚盈利,便會挑個人放在明麵上。


    她求的是財,對方給的分成不少,她自沒什麽不願的。


    “為何要來疆北?”


    蘇鶴霆問道。


    春媽媽是個有眼色的,她愛財,但更怕死,忙如實迴道,“東家說疆北在王爺的治理下,百姓過得安穩。


    如今這幹旱也緩解了,將樓子開在太平之地,能少許多事。”


    “他是誰?”


    春媽媽為難搖頭,“恩客去樓子裏都是為了消遣,若他們不說,我們是不敢多問的,隻聽出是京城口音,四十來歲,先前去過幾次涼州。”


    喬惜道,“什麽都不知,你就敢和人合作,就不怕對方推你入火炕。”


    顯然這裏頭是有問題的,隻怕是針對蘇鶴霆而來。


    “怕肯定是怕的。”


    春媽媽露出一抹苦澀,“但我們這樣的女子,生來如浮萍,素來是有機會便要抓住苟活下去的。


    再說不要奴家出本錢,奴家隻需打理好樓裏的生意便可,這世道,想要好好活著,總是要冒點風險的。


    不瞞貴人,奴家願意同意這門合作,還因對方願意收留我那十幾個患病的女兒。


    我這人沒什麽良心,但那些個姑娘好歹跟我一場,總不能讓她們就那樣等死。


    就算是積點德,好叫奴家下輩子能投生在好人家。”


    樓辛朝蘇鶴霆微微點頭。


    他剛查了下,的確如這春媽媽所言,後院住了十幾個染病的女子,都是她從涼州帶來的。


    蘇鶴霆不懷疑疆北軍的審訊能力,他亦有自己的判斷,這春媽媽沒有撒謊。


    她的確不知背後東家的事。


    “那個叫紅玲的婢女也交代了,是關在山裏馴養的死士。


    出山後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混到這批舞姬裏跟來疆北,等候指令。”


    樓辛道,“她並不知長寧侯的身份,也不知這樓裏還有沒有同夥,她隻認令牌做事。”


    說罷,便將令牌呈上。


    蘇鶴霆沒見過那令牌,但他做太子多年,自然知曉京中不少權貴私下豢養死士,為了保密,這些死士在被啟用前,通常都不知自己的主子是誰。


    蘇鶴霆將令牌交給樓辛,“查。”


    對方安插紅玲進來絕不僅僅隻是挑唆他們夫妻關係。


    樓辛領命而去。


    蘇鶴霆便帶著喬惜坐上迴府的馬車。


    “背後之人如此謹慎,又砸出這麽一大筆銀子開了春風樓,連親信都不敢留,可見背後圖謀不小。“


    喬惜開口,看向蘇鶴霆,“若非你提前發現長寧侯的動向,今晚我們沒有來此,便不會留意這春風樓。”


    那麽,日後對方漸漸往這裏加派人手,再趕上蘇鶴霆去了京城,還真能叫對方趁機在疆北安插一股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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