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也不知啊,陛下隻吩咐老奴多提醒您,落紅很重要之類的話。”


    感受到脖子上的劍又往皮肉近了些,她隻得繼續道,“此事是瞞著太子的,老奴猜,可能是不希望太子與您婚後和睦。”


    喬惜擰眉。


    讓她沒有落紅,從而被太子哥哥懷疑?離間他們的關係?


    可這樣對皇帝有什麽好處?


    她和太子的婚事是皇帝親自定下的,不盼著他們好,為何又要給他們賜婚?


    若她娘家勢大,皇帝擔心太子有喬家做倚仗,威脅他的帝位,離間他們還情有可原。


    可那時,喬家已滿門傾覆,她不過是個被太子護在羽翼之下的孤女。


    還有一處,喬惜想不明白,皇帝讓她提前落紅,卻沒真正讓人奪她清白。


    她不認為這是皇帝對她的仁慈,裏頭定然是有原因的。


    可皇帝又在太子哥哥誤會她前,害死了太子哥哥。


    那他費心安排這一場離間,又是為哪般?


    還是說太子哥哥查喬家戰死真相讓皇帝害怕了,便棄了離間之計,直接改為謀命?


    可虎毒不食子,縱然天家無情,皇帝真容不下太子哥哥,也不該用那樣殘忍的方式殺他。


    喬惜記得前世臨死前,皇帝說他厭惡太子哥哥,以至於關於太子哥哥的事,他多一個字都不願說。


    究竟是什麽樣的厭惡,讓一個父親毀了兒子清譽不算,還要活活燒死他?


    喬惜腦子裏似入了一團亂麻,理不清,剪不斷,她突然很想念太子。


    若他還活著,定然能明白其中關竅,他素來聰慧。


    “你是皇帝的人,在宮裏幾十年,可知皇帝對太子的真正態度?”


    在喬惜看來,太子出事前,皇帝對太子的表現,實在不算一個壞父親。


    但喬惜自己被皇帝騙過,便不敢確定,皇帝從前對太子的好是否為真。


    “真正的態度?”


    劉嬤嬤怔了下。


    想了想迴道,“在宮裏,帝王的看重和維護,能決定一個人是活在天堂還是地獄。


    太子在世時,宮裏除了陛下居上,太子便是居二,遇上個心大想與太子爭的,陛下也是幫著太子。


    做奴才的都是看陛下眼色行事,陛下明裏暗裏沒少誇讚太子,這是在給太子加勢,老奴覺得陛下對太子不差。


    真要說變化,約莫是太子出事頭一年,老奴沒再聽到過陛下誇太子,態度也冷淡了許多。”


    和喬惜知道的一樣。


    當時太子意識到皇帝對他態度變化,以為是自己風頭和民望過盛,行事愈加低調。


    劉嬤嬤小心看向喬惜,“宮裏那些人精揣測,約莫是帝王還值壯年,儲君已長成,位置卻隻有一個。


    可惜了太子,再怎麽著急坐上那個位置,也不該行厭勝之術害自己的父親,結果自己反落得個畏罪自焚的下場。


    還連累的郡主您白白耽誤幾年,如今還被疆北王那個野人擄了去。”


    蘇鶴霆自小長在山野,民間不了解他的人都傳言他粗鄙殘暴,不諳禮教,劉嬤嬤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雖是皇帝的人,但照顧喬惜九年,並非一點感情沒有,替喬惜惋惜是真心,但更多是討好求饒之意。


    喬惜無心理會她那點心思,隻想解開心中疑惑,“皇帝對皇後的態度呢?”


    她入宮時,皇後已不管事,兩人幾乎沒有接觸,但都說皇帝極為寵愛皇後。


    可從替身一事來看,這寵愛又帶著水分,若皇帝真的寵愛皇後,又怎會肆意淩虐與皇後容貌相似的女子?


    皇帝對太子哥哥的厭惡,會不會與皇後有關?


    “皇後娘娘與陛下自小相識,是陛下親自求來的,對娘娘自然是好的。


    但自打二皇子夭折後,娘娘便在鳳儀宮修了佛堂,不太與陛下見麵。


    老奴從前在鳳儀宮當過差,偶爾聽過兩人拌嘴,好像是因著二皇子的事兩人起了嫌隙。


    但具體什麽事,老奴卻是不敢多聽,更不敢打聽的。”


    劉嬤嬤口中的二皇子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出生便夭折了。


    這點喬惜也知道,之後皇後便以傷心過度,要為二皇子超度為由,潛心禮佛不問世事。


    見劉嬤嬤知道的內情也不多,喬惜收了劍。


    劉嬤嬤忙跪地道,“郡主,老奴知道的都說了,老奴是傷害過您,但老奴身為奴才,也隻能聽主子令行事。


    就如這次,若陛下要老奴死,老奴也隻能死,可老奴伺候您的那些年,是真心的啊。


    求您看著過去那些年的情分上,放了老奴的侄兒吧。


    他除了愛賭些,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更沒害過您,求您網開一麵啊。”


    見喬惜不語,劉嬤嬤開始磕頭,隨著她磕頭的動作,她脖間的一串珠子露了出來。


    喬惜剛好垂眸,看著那珠子,眼神一凝,伸手將半遮半掩在劉嬤嬤衣領裏的珠鏈拽了出來。


    珠鏈底下墜著一塊玉牌。


    喬惜忙翻轉玉牌,見玉牌反麵刻著一頭小豬。


    玉是上好的玉,雕工也極好,尤其後頭那小豬惟妙惟肖。


    “這是哪裏來的?”


    喬惜聲音陡然淩厲異常。


    若仔細聽,還能發現一點顫音。


    可劉嬤嬤被喬惜的動作嚇了一跳,根本沒注意這點,如實道,“老奴撿的。”


    “何時撿的?哪裏撿的?”


    “在宮裏,約莫五六年前。”


    “到底是五年前,還是六年前?在宮裏什麽地方撿的?”喬惜聲音如刀,又急又利。


    劉嬤嬤遠離皇宮後過了幾年安逸日子,早就沒了從前的膽氣,麵對喬惜滿身的殺氣,嚇得不敢有絲毫撒謊的念頭。


    忙道,“五年前,對,是五年前,當時曹總管讓老奴去見了季節度使,說讓老奴往後給季瑤小姐做教習嬤嬤。


    老奴就是在見過他們後,迴宮殿的宮道撿到的。”


    當時見珠子成色好,又想著自己馬上要離宮了,便藏了起來,迴到疆南後才敢拿出來,但到底是宮裏撿的,怕張揚,隻敢戴在衣服裏麵。


    沒想到竟被喬惜發現。


    劉嬤嬤此時也反應過來,問道,“郡主,您認識這珠鏈?”


    喬惜何止認識。


    這玉牌後頭的小豬,她便是閉著眼睛也能畫出來。


    喬家每個孩子出生,都會有一個或刻著他們名字,或刻著他們生肖的玉牌。


    這是她四哥的玉牌,父親親手所刻。


    四哥生肖亥豬,她為寅虎,四哥性子溫良,她小時候不懂事,覺得喬家的男兒將來都是要上戰場的,太溫吞可不行。


    便瞞著爹娘和四哥偷偷換了玉牌,想著讓四哥哥多沾染沾染她寅虎的氣勢。


    直到她來京城治病前夕,被母親發現,才將他們的玉牌換迴來。


    喬家孩子的玉牌都是隨身攜帶,四哥哥戰死疆北,他的玉牌怎麽會出現在皇宮?


    這玉牌對外人來說,除了值錢並無別的意義,皇帝沒理由害死了四哥,還要拿走他的玉牌。


    皇宮不缺這點錢。


    想到什麽,喬惜的心跳驟然加快,她更傾向於四哥可能還活著,且如今就在皇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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