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不知什麽地方突然響起了一聲類似緊繃的琴弦斷裂的聲音。端坐在案邊那鶴發鬆姿的老者突然一頓,停下了正要翻動書頁的手。


    他抬起頭尋著聲音來源望過去,是身後那處牽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紅線的巨大空間。老者神色絲毫不變,五根手指輕輕往案上一撐就利索地站起身來。


    書案其實就設在那處空間外圍不遠處的地方,老者沒走幾步已經來到了近前。眼前成千上萬根紅線仍亂中有序的各自緊緊牽著,在已經牽起的紅線外圈,還可以看到有些尚未投入使用的紅線正整齊地排列著,等待被啟用的那一天。


    一切都仿佛跟往常沒有任何區別的樣子,但剛才那斷裂的響聲又確實是來自這裏沒錯。他絕對不會聽錯紅線斷開的聲音。


    那老者腳下踩著一種特殊的複雜步伐,遊刃有餘地在紅線中穿梭檢查。突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發現了一根原本應該繃緊的紅線正以一種不正常的模樣垂落到地上。


    他不緊不慢的又往那根垂落的紅線的位置走了兩步,還未走到跟前,就聽到外室裏自家童子的聲音。


    “月老大人,我剛才見姻緣簿忽然自己翻動起來,不確定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特來稟告。”


    原來這老者正是掌管著人間姻緣的月下老人是也。


    月老聽完自家童子的稟告,又扭頭看了看那根斷開的紅線,沉默了兩秒,“無事,你下去吧。”


    外室傳來了一點很輕微的童子走動的聲音,不消片刻,就已經連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月老拾起那根落到地上的紅線,它像是被什麽人暴力斬斷的一樣,隻在斷口處留下了一點極其輕微的泛著電光的焦黑痕跡。他又仔細的檢查了一番,心下多少有數。又移步轉出了牽滿紅線的巨大空間,迴到了一開始的書案附近。


    這裏並不是孤零零隻有一條書案,反而更像是一個布置的十分愜意的書房。案邊不遠的地方,安置著一張紫檀的架子,架子上豎立著一麵工藝異常精美的橢圓形銅鏡。這鏡子不算很大,跟古時候姑娘家用來梳妝的的鏡子差不多大小,但與那種梳妝的鏡子不同在於,這麵銅鏡像是蒙了塵一樣,整個鏡麵都顯得非常模糊,似乎根本無法使用。


    月老緩步走到銅鏡跟前,抬起手隨意的一拂。誰知他衣袖都尚未落下,那銅鏡忽然之間就煥發出了一陣奇異的光芒。等那光芒散去,原本模模糊糊的鏡麵上,突然就自己浮現出了一陣生動的畫麵來。


    ——正是李望舒和齊光二人先前在地府幫助石梓言斬斷紅線的故事。


    “唉……”月老安靜地看完了鏡子裏上演的故事,隻悠悠的歎了一口氣出來,“如此,你們二人三世的緣分也總算是有了了斷。也好,也好。”


    語畢,他慢慢轉迴身又在書案邊坐下來,剛要提起筆寫些什麽卻又突然頓住。蘸滿了墨的紫毫筆空懸了半晌,月老眼睛裏一點一點浮現出一點懷念的神色來,“這樣算來,故友重逢亦不遠矣。”


    卻說李望舒這邊,石梓言的事情一了,他們根本不敢耽擱,在白無常的引路之下匆匆趕著三個小時的時限往迴人間的通路飛奔。好在這次有閻王大人大開方便之門,他們終於得以在齊光那三支香燒完之前重新迴到了他們在石家兩老的小區預備好的兩界出口。


    李望舒二人剛一踏出陣法出口的瞬間,就見著齊光那三支香的最後一點火星“噗”的一聲徹底熄滅了。李望舒心髒猛跳幾下,才終於重重吐出一口氣來。


    “我去,好險好險!”


    “你們還知道危險呢!”


    一聲嬌斥由遠及近的傳來,李望舒連人都沒看清楚就被一個溫熱的身軀撲了個滿懷,連鼻尖都縈繞著一陣梅花的冷香。


    李望舒愣了一下,才溫柔的笑開來,他拍了拍懷裏那人的肩膀,“對不起啊玉風,讓你擔心了!”


    玉風擰著眉頭推開李望舒,又想發作又忍不住擔心,最終還是抿著嘴先把李望舒和齊光兩個人從頭到尾細細打量過一番,才放下心來教訓二人。


    “你們兩個怎麽迴事!知不知道剛才到底多危險啊!那香差一秒就連個火星子都剩不下了知道嗎!”


    李望舒心知玉風心思單純,對自己又是一心一意想要報恩,卻偏偏被獨自留下善後不能跟他們一起並肩戰鬥。剛才她一個人守著那快要完全燃燒殆盡的香卻無論如何也盼不到他們二人返迴的身影,肯定是萬分焦急,擔心異常的。


    現在看著著急上火不停念叨他們兩個的玉風,非但不會心煩,反而被這一片赤誠的關心感動的不行。他陪著笑安撫玉風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們這不是完事之後拚命的趕迴來了嘛!你別擔心,我們心裏有數的!而且這次下去我們把事情一次就解決完了,多好啊你說是不是!”


    玉風衝他“哼”了一聲,才不情不願地答道,“你們最好是真的有數啊!下次再有這麽危險的事情你們敢再不帶我試試!”她沉默了一兩秒,神色變得非常正經,“李望舒,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之間也已經締結了契約,我想我們就應該是生死與共的朋友了。就算千難萬險,我們幾個人也應該一起承擔才對!這樣的事情,我,我再也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玉風說完,兩個眼圈都紅了,卻還拚命地憋著,不肯真的哭出來。


    李望舒看著玉風的模樣,心下酸軟一片。曾經他孤身一人在這世界踽踽獨行了太久,早就已經默認了不會有人願意站在自己的身邊。可自從自己踏上了修道之路,他有了師父,有了師兄,還有了幾個可以跟他生死與共的朋友。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眼眶酸酸的,李望舒連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心裏澎湃的情緒,才軟了聲音,看著玉風鄭重的承諾道,“好!我們幾個人是生死與共的朋友,以後,再也不會單獨落下你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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