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本地一家很有名的連鎖蛋糕店。有別於一般蛋糕店慣用的粉嫩配色,這家店的主色調是一種很沉穩的藍色。而店名的logo則是用的一種很簡潔的白色藝術字。沉穩的藍,和純潔的白,融合出了一種很典雅的味道。


    李望舒在門口看了看,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右手上還拎著一大袋水果和一箱牛奶,因為已經提了挺長的時間,現在他已經開始感覺到一點點乏力。買的東西很多,因此袋子也非常的重,現在那塑料袋子和牛奶箱狹窄而粗糙的提手都勒得他手指生疼。


    今天是他嬸嬸的生日。他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就徹底從叔叔家裏搬出來了,隻是有些節假日,或者重要的日子,他還是會定期迴去看望叔叔一家。


    其實他不過生日很多年了。隻是這兩年在公司裏認識了新的朋友,他才發現,原來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真的是一件會讓人特別開心的事。還有生日蛋糕,它的意義也不在於蛋糕本身,而在於那份珍惜彼此的心意。


    李望舒九歲就去了叔叔家生活。小小的孩子驟然之間父母雙亡,那時候的他又恐懼又孤獨。他父親以前其實跟這個弟弟也並不是很親近的關係。對那時候的李望舒來說,突然就要跟著這位叔叔一家一起生活,其實就像讓他跟一群陌生人生活一樣,沒有什麽區別。


    但嬸嬸待他一直很好,並沒有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孩子另眼相看。哪怕其實他們家裏條件很一般,但李望舒覺得,起碼在日常生活上,嬸嬸對他和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並沒有很大區別。反而比起自己的親叔叔對自己的態度,都要好上一些。


    李望舒在櫃台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最終還是挑了一個水果蛋糕。蛋糕上插著巧克力做的“祝!生日快樂!”的小牌子。這個蛋糕做得規規矩矩的很好看,鋪得滿滿的水果看起來性價比又高又可口,應該會是嬸嬸喜歡的類型。那些翻糖的也好、ins風的也好,好看固然好看,但嬸嬸看到肯定會心疼不值那個價錢。


    他腦子裏浮現出嬸嬸心疼的嘟囔著浪費錢的模樣,心裏一軟,不由得笑了出來。


    等李望舒終於站到久違的叔叔家門口時,他把手上的東西騰了騰,把袋子往後掛到自己的小臂上,然後換手小心地拎過蛋糕盒,才抬起空閑的手敲了三下大門。


    鑰匙他當初搬走的時候就已經還迴去了。不過現在他拿著這麽多東西,就算還有鑰匙也沒辦法自己開門不是,李望舒心裏想得很開。


    “來啦來啦!”拖鞋聲“啪嗒啪嗒”地由遠及近。


    “望舒!你迴來啦!快進來快進來,唉你迴來就迴來,還買這麽多東西幹嘛啊!”嬸嬸一開門看到是李望舒,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連忙招唿著李望舒進門。


    “嬸,這不是你過生日嘛!平時也忙,難得迴來一趟,也沒買什麽東西。”李望舒跟著嬸嬸的腳步,在客廳裏放好東西,又抬起頭,“嬸,生日快樂!”


    “哎,都是小生日,難為你還記得!”嬸嬸看起來很感動的模樣,說話間,連眼角的紋路裏都溢滿了笑意。


    “你叔叔在房裏玩手機呢,我去喊他啊,你先坐。”她招唿李望舒坐下,一轉身就利索地推開了房間門,“望舒迴來啦!你快出來啊!”


    房間裏傳出來一陣短視頻嘈雜的音樂聲和主播聲嘶力竭的“剩五套了!家人們,隻剩五套了!”,然後聲音忽然就停住了,大概是聽到了嬸嬸的話,把軟件關掉了。


    隨後,叔叔那張跟上次見麵時幾乎沒什麽變化的臉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他板著臉看了自己一眼,點了下頭,“迴來啦。”


    李望舒立刻站起來,應了一聲,“嗯,今天嬸嬸生日,我迴來看看你們。”


    “坐吧。你弟弟今天有課,還不知道迴不迴,就算要迴,可能也要到晚上去了。”


    李望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客廳裏一時間沉寂下來。兩個人一個並沒有太多搭理人的意思,另一個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沉默、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也許是確實有點尷尬,也或許是別的什麽。總之,兩人安靜了一會兒,李望舒的叔叔突然朝桌上努努嘴,“去,給我泡杯茶。”


    李望舒一看,一隻挺大的茶杯正端端正正的擺在小茶幾上。他沉默的站起來,拿過那隻茶杯,又走到客廳角落的櫃子上找出叔叔的茶葉—— 家裏的東西一直沒換過位置,即使他離開這麽久了,也還是能輕鬆找到放茶葉的地方—— 然後走到廚房裏去準備燒水。


    “望舒,你怎麽進來啦,快出去休息休息!”嬸嬸說完,一眼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東西,不免有些生氣,她低聲嘟囔著“這人怎麽這樣,你一迴來就指使你做事。”


    她上前就要接過李望舒手上的茶杯和茶葉罐,李望舒笑著讓了讓,沒讓她拿過去。“嬸,我又不累。泡個茶而已,沒事的。”


    “唉……”女人垂著眉眼歎了口氣,“行,那正好你也可以跟嬸嬸一起說會兒話。”


    一整個上午,李望舒除了偶爾幫他的叔叔泡個茶或者拿點什麽東西,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廚房幫嬸嬸打打下手,順便聽嬸嬸聊聊近況。


    例如什麽最近小區樓道都重新裝修啦,電梯裏終於覆蓋上信號啦;樓下前段時間又種了很多月季,開花的時候很漂亮,每次去買菜都想特意從花壇那邊繞一繞路;你叔叔還是老樣子,成天板著個臉話也不多說,每天不是在單位就是自己跑出去瞎轉,根本見不到人,如果不是這幾天莫名其妙有點不舒服,你今天根本見不到他;還有你那個弟弟也是的,一上大學心就飛了,平時連個電話都想不起來往家裏打的,也不知道到底今天迴不迴來,雲雲。


    嬸嬸是個很溫柔的傳統女性。平日裏操持家務非常辛勞,但存在感卻不高。叔叔和這個弟弟也未見得有多體諒她。家裏除了李望舒,竟也沒有其他人願意認真地陪她好好說會兒話。因此李望舒每次迴來,她都仿佛打開了話匣子,難得的開朗許多。


    李望舒心裏歎了口氣,對著這家裏久違卻熟悉的壓抑氛圍,感到了一些無可奈何。


    為了他自己,也為了眼前這個辛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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