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李望舒拜別了黑白無常二位,馬不停蹄地就趕到了奈河邊。


    真見到了傳說中的奈河,李望舒不禁大失所望。那奈河看著並不很寬,他粗粗估量了一下,大概至多也不過幾米的樣子。還未到近前,也看不太清河水的顏色,隻見著水波微微蕩漾,看起來十分平靜。


    眼前這幅景象,不管是跟恐怖故事裏的奈河形象,還是自古有之的愛情話本裏的奈河形象,都相去甚遠。


    李望舒好笑的歎了口氣,想著傳說這東西,果然也不是那麽可信。


    突然,昏暗之中,一抹盈盈微光“咻——”地亮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來是李望舒已經來到了橋頭旁邊,在他路過的那一瞬間,橋頭邊立著的一塊大石頭,就那麽突兀的亮了起來。


    李望舒忍不住靠近仔細觀瞧。那石頭沒有人工雕刻的痕跡,仍保留著天然的棱角。但它似乎已經在這裏矗立了萬千歲月,早已被時間打磨出了溫潤如玉的質感。石身整個正麵,仿佛一麵銅鏡一樣,非常細膩平滑。那光,此刻正從中幽幽散發而來。


    “真是稀奇!”李望舒認真迴憶起了腦海裏關於奈何橋邊石頭的印象,卻一無所獲。他對於這些東西,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他莫名被那發著幽光的石頭所吸引,不知不覺,已經整個身子都站到了石頭正麵。哪知他剛剛站定,那石頭上突然密密麻麻浮現出了一大篇文字。


    李望舒大吃一驚!直覺那些文字肯定相當重要,不由得靠得更近了一些,想要仔細看清楚。一看之下,才發現那些文字竟都是由一種類似篆字的文字寫成的。美則美矣,但他根本看不懂幾個字。


    這可如何是好?李望舒撓了撓頭,突然想到,幹脆就把這些字的形狀大致記下來,等自己迴去之後,找找篆字和現代漢字對照的東西讀一讀,不就能知道這些文字的內容到底是什麽了嗎?他不由得高興的握了握拳。隨即,就認真地將那些文字反複看過,開始默背起它們的形狀。


    從小,李望舒的記憶力就很好。這些文字雖然陌生,但找到規律之後,記起來倒也不難。不消多時,他就已經輕輕鬆鬆地將那些字全部背了下來。


    既已背完,李望舒也就不再多耽擱。轉身就繼續往橋頭走去。他一轉身,那石頭上的光亮旋即就無聲無息的熄滅了。看來,應該確實是自己無意中啟動了什麽東西,那石頭上的字的的確確就是專門亮給自己看的。


    正這樣想著,李望舒已經一腳踏上了奈何橋。


    誰料就在這一瞬間,平地起妖風!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陣劇烈的大風就那麽憑空刮起,獵獵作響就朝著李望舒卷了過來!他一時反應不及,那風已經兜頭蓋臉、劈麵而來!


    李望舒在風卷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橋上的欄杆,來借此幫助自己穩住身形。那風來者不善,不抓緊了怕是連站都站不住!


    但他一伸手,暗叫一聲不好!他站在橋的中央,伸手出去,竟然無法夠到兩側的欄杆!


    風吹得他不敢睜開眼睛,隻是心下覺得不對,那橋自己先前看過,明明不寬,按理說自己側身伸手,怎麽都能抓到才對啊!


    忽然心念電轉,想到此前看著不遠的距離其實都很遠,看起來沒那麽大的宮殿其實非常大。那會不會,這條奈河,這座奈何橋,實際上也與自己先前看起來的大小並不一致?!


    事發突然,李望舒別無他法,隻能暗罵一聲,然後迅速抬起一隻胳膊擋住眼睛口鼻,再微微矮下身子,下肢用力站穩,準備依靠自身的體重來扛過這一波妖風再說!


    風刮得唿唿作響,李望舒的衣領都被吹得上下翻飛。他做好準備在風裏等了一兩秒。突然,意識到不對!


    風確實很大,但是力道那麽大的風,卻似乎絲毫沒有吹動自己的意思。李望舒試探著放下擋風的胳膊,重新站直。發現那風確實對自己毫無影響。


    他甚至不需要發力去抵抗大風。


    那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他看得到那猛烈的大風,也感受得到風吹到自己身上。隻是,那風也僅僅是看著猛烈,對自己卻沒有分毫的力道。即便在看起來這樣猛烈的風裏,隻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閑庭信步一樣繼續行走。


    李望舒突然想起之前黑無常給自己的玉佩。不確定是不是身上這塊玉佩幫了自己。如果真是這樣,下次再見,他可要好好感謝感謝黑無常!畢竟那風,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能對付的!


    不再需要憂慮那妖風,李望舒心下輕鬆許多。正欲繼續趕路,耳畔忽然飄來一陣遙遠的,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吟唱。聲音太過飄渺,也聽不清全部細節,隻一句反複唱著的詞兒能分辨出來,


    “痛當奈何,痛當奈何。”(注1)


    那歌聲淒淒楚楚,似遺憾,有歎息。聽得久了,讓人心裏不免有些發酸。


    李望舒循聲望去,迷迷糊糊從橋中央一路走到了奈何橋的側邊。他一雙手搭到橋欄杆之上,無意識的往開處望去,河麵上的風依然刮著,吹得他的衣角都在風中鼓漲起來。


    而往河麵看的那一眼,卻嚇出了李望舒一身冷汗!


    隻見原先看著挺窄的奈河突然變得十分寬廣。河麵波濤洶湧,水流湍急。不僅如此,那河水不是常見的青綠或者渾黃,而是在渾黃裏混著一股血色,看著十分駭人!


    抓著欄杆的手指不自覺用力收緊。李望舒細看之下發現,那血色的河裏蟲蛇密布,腥風撲鼻,很是惡心。更重要的是,河裏甚至還有不少人影,有的被蒙住眼睛,有的身上甚至還扛著枷鎖。它們在那河水裏翻滾掙紮,卻無一人唿救。


    風還在刮。


    直到這時李望舒才察覺,原來隨著風向吹動,自己身處的這座奈何橋上,居然總不時有些過橋的身影會被那風直接吹落進了河裏,就如同剛才自己看到的那樣。


    而河的下遊對岸,有一些牛頭鬼差,和擎著巨叉的鬼差分散在各處。它們正麵無表情的盯著那些河裏翻滾的影子,不時叉上來一兩個,押解往不知什麽地方。


    .


    (注:引用自《敦煌文學與唐五代敦煌之地獄觀念_錢光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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