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丞朝他一揖作謝,兩人平穩無事的走出軍帳轉去主營,軍醫已將徐清司傷口重新包紮,顧寒衣守在一旁,眼神發空,不知在想什麽,餘光瞥見徐清司似要起身下床,才忙一伸手,下意識地傾身去扶,動作竟比綠衣還快。


    綠衣手剛伸到一半,呆呆地轉頭看了顧寒衣一眼,顧寒衣動作微頓,霎時有些憤憤,待要抽手之時,徐清司已默不作聲地將她扣住。


    “妥了,那便迴吧。”徐清司道。


    幾人走出主營,沈臨川忽然開口,又再問了顧寒衣一次:“現在能告訴我你叫什麽了麽?”


    顧寒衣剛要迴答,徐清司臉一沉:“不說!”


    顧寒衣:“……”


    徐清司拉了拉她,似在催促著要上車休息,顧寒衣感覺他腰腹間的傷口仍舊牽扯著他手臂一動便微微顫抖,無暇顧及別的,隻能看了沈臨川一眼,便先攙扶著徐清司進了車廂。


    韓丞高深莫測道:“沈將軍,大內侍衛雖確不止一名女子,可有紫金令牌可隨意出入禁宮的便隻一個,你看她腰間紫金令牌,莫非還猜不到麽?”


    沈臨川看看他。


    韓丞淡然一笑,又作一揖,含笑告辭。


    “沈臨川雖已答應借兵,可京中情況複雜,怕是還不能保萬無一失。”


    車廂沉寂,駛出軍營後,韓丞方才開口。


    “那要如何?”顧寒衣問道。


    韓丞沉吟須臾:“我想的是,先將熠王引出京都,如此一來他方勢力群龍無首,我等剛好可以趁虛而入。”


    “哪有那麽簡單?”顧寒衣實在不想打擊他的美好妄想,卻也不得不道:“熠王如今正值關鍵時刻,他每一步都需得小心謹慎,否則便是萬劫不複,此時輕易離開對他而言代表著什麽,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韓丞沉眉,不知思量著什麽,暫時沒了聲響。


    徐清司忽然開口:“你想將他引到哪兒去?”


    韓丞斟酌道:“最好沂州,眼皮子底下有人看著,不容易出差錯,隻是……”他看了徐清司一眼,相信徐清司也明白,先不說以什麽方法才能將熠王引出京都,就算成功引到了沂州,徐清司也是不可現身的。


    徐清司勾勾唇角:“他這次出來便迴不去了,又何須顧慮這麽多?”


    韓丞一愣。


    這麽肆意囂張,是他未曾敢想的。


    “那徐大人的意思是……”


    “他是不是挺缺錢?”


    韓丞道:“正是,兵器鍛造,軍糧戰甲,樣樣都需大量錢財,否則熠王也不至於派人往各州府略賣斂財,據我得知,京中半年前便已有人口失蹤案,隻是三司不曾查到線索,這才一直懸著。”


    徐清司倚在車廂壁上,這時候不吭聲了,顧寒衣察覺他視線落到自己臉上,不知他是何意,心裏登時有些不自在,亂七八糟地想:我很值錢麽?難道要讓熠王親自跑來沂州拐賣我?


    她煩躁地正要開口,徐清司同時卻作聲了:“中原最有錢的人,不就在沂州麽?”


    顧寒衣一挑眉。


    徐清司看著她淡淡笑道:“月家家主極其疼愛自己的親妹妹,而她的親妹妹,卻很喜歡顧大人。”


    顧寒衣:“……”


    她猛地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韓丞臉色也是微變,所幸沒人注意到他。


    車駕一路駛到刺史府前,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一下車便見府前圍了十餘人,一應的烏衣短打,手捧錦盒。


    門房正焦頭爛額地與一名身著水色霧綃的女子說著話:“月二姑娘……真的,真的不能進啊!您的好意大人會知道的,這些東西我們稍後一定會替您送進去,保證一樣不落,您可別……您不一定非要親自送進去的吧?”


    月妗顏鼓著腮幫子睜圓了杏眼瞪著眼前的人,門房忽然往她身後一看,匆匆越過她就迎了過去:“大人!”


    月妗顏登時迴頭,看見顧寒衣之後表情一轉,變得喜笑顏開,然後視線轉而落到韓丞身上,臉色霎時一變,陰沉陰沉的,簡直收放自如。


    韓丞也是黑了顏色,沒想到迎麵撞上了小冤家,瞬間衣袖一抖轉開臉去:“仍不自重!”


    月妗顏氣極,當著一眾人群抬手衝他一指,張口就罵:“什麽叫仍不自重?我何時不自重?我那日心懷歉意親自給你上藥,守了你一夜,你醒來就……”


    韓丞麵露慌張,倏然上前一把將她嘴捂住,月妗顏:“唔唔唔?唔唔!”


    顧寒衣頃刻間麵露恍然之色,耐人尋味地看向韓丞,慢悠悠地笑了笑。


    韓丞臉色鐵青,壓低聲音:“你說話分清場合!”


    月妗顏用力一掙將自己嘴解脫出來,抬起手背還死命地搓了幾下。


    韓丞險些就要氣急敗壞,骨子裏的教養令他強行維持著風儀,深吸一口氣:“你來這兒幹什麽?”


    月妗顏眼一瞪:“總之不是來找你!”她扭頭當著顧寒衣的麵指著門房就開始告狀:“我聽說刺史大人病了,特地帶了許多傷補藥材來,可他們就是不讓我進!”


    徐清司意外地挑了挑眉,這次居然是給他送的?


    顧寒衣原本焦躁的情緒被月妗顏這一鬧意外散去不少,笑笑道:“那我帶你進去。”


    月妗顏聞言喜上眉梢,蹦上台階就跟她往裏走。


    韓丞拒不進府,在門前就要告辭,徐清司迴頭看他,不鹹不淡地道了句:“韓相該還有事要求月家吧?”


    韓丞臉色一綠,月家不與皇家來往,直接去求見月家家主月盈雁多半會以事推脫,唯一的突破口便隻有月妗顏代為傳話,或者更直接些,幹脆以月妗顏名義求月盈雁應下此事。


    可韓丞著實不想向月妗顏低這個頭,這個野蠻又粗魯的瘋女人,比顧寒衣還要不知分寸!那日竟敢光天化日地就將他套進麻袋打了一頓!


    想起此事當朝宰執都還忍不住氣得發抖。


    尤其他那日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竟躺在月妗顏閨房!做事的時候沒曾想到後果,打完了倒是生怕他出事,急急忙忙的找來了大夫,然後又說怕被家姊發現,生生拖到了半夜才肯放他離開,還是翻得牆!


    韓丞這一輩子都沒受過這等屈辱!


    他強行穩了穩心神不讓自己情緒暴露的太明顯,鎮定道:“顧侍衛說一句話,可比我說百句有用。”


    徐清司笑道:“韓相當真以為,隻要月二姑娘迴去傳個話,此事月家家主就必定相助了?”


    月家父輩早亡,月盈雁未至及笄之年便孤身撫養幼妹撐掌起月家偌大家業,至今將近十載,從未出過差錯,若她是個隻知一味溺愛幼妹的家主,怕是早已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若要月盈雁相助,起碼得要一個深知朝堂底細之人去曉以利害,分析民生,這些徐清司不願意做,顧寒衣做不徹底,剩下的,便隻有韓丞。


    韓丞瀕死掙紮:“還有閣下……”


    徐清司笑了一下:“假的。”


    韓丞頓時收聲。


    徐清司知道韓丞是聽了江湖傳言,說司南在背後撐扶月家,他毫不留情打破謠言:“我與月家沒有任何關係。”


    韓丞:“……”他好難過。


    徐清司兀自進了刺史府。


    韓丞站在風中獨自淩亂了一陣,終於也垂頭喪氣地跟了進去。


    月家果然財大氣粗,月妗顏此番帶人捧來的十七錦盒,裏頭味味皆是珍惜藥材,千年人參、雪珍鹿茸、長白金烏,甚至還有一味天山雪蓮。


    韓丞似有些看不下去她那獻寶似的樣兒,忍不住站在堂屋開口道了一句:“貴則貴矣,盡不務實。”


    她這怕都是從庫房裏專挑貴的揀的,至少連韓丞都看的出來,有些藥材並不對症。


    月妗顏對著他臉一橫:“要你管!”


    韓丞抿了抿唇,忍住了沒再吭聲。


    顧寒衣隨口道:“送刺史大人的比送我的好。”


    於是徐清司淡淡道:“那都扔了吧。”


    月妗顏:“……”她猛地跳了起來:“為什麽啊!”


    徐清司道:“用不上。”


    月二姑娘委屈的要死。


    顧寒衣驚得怔了一瞬,才輕輕拉了徐清司一把:“你幹什麽?”


    徐清司還是那句:“我用不上。”


    顧寒衣發現自己有時候真的琢磨不透徐清司,當然,她也從未琢磨透過,她索性直接唱了反調,吩咐上來的管事將東西收好,管事看了徐清司一眼,見徐清司沒說什麽,才轉而將東西收入庫房。


    月妗顏扭著衣袖悲憤嘟囔:“我不要麵子的麽……”


    “顏顏。”顧寒衣怕將氣氛鬧得太僵,及時開口。


    “啊?”月妗顏鬱鬱地應了一聲。


    “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月妗顏立刻道:“顧大人你說。”


    顧寒衣又想起那日街頭,匆匆一瞥的清麗側顏,清豔高絕,透著股拒人千裏的意思,她道:“能否請你做引,讓我們與貴長姐見上一麵。”


    “好啊。”月妗顏一口應下,想了想又有些不敢確定:“我把話傳到是沒問題,可我姐見不見,我不敢保證,她……”她皺著眉頭聲音輕了幾個度:“她不太愛跟皇家朝廷裏的人打交道。”


    說到這裏她才問:“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見她?”


    韓丞道:“有筆生意想與月家合作。”


    月妗顏霎時擰眉:“生意?她不會答應的。”


    韓丞耐心道:“不一樣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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