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司如實含笑:“也是才抽出的身,沂州刺史空缺多年,看交接文書看了許久,期間從長吏口中聽聞顧大人擒賊心很急切,便分神關注了下,見顧大人將能派的人都遣去堵了那賊子去處,想來多半是打算孤身誘敵了,便前來問問顧大人還需不需要人手。”


    顧寒衣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聲音是自胸腔發出的,麵上卻沒幾分笑意:“若不是餘婕妤丟了個青玉案便又吵又鬧的,我又何至於到這兒來?”


    她仰身就著地麵躺下去,後腦枕在雙臂上,也沒顧這日夜行人來往間堆積了多少塵囂,眉眼間滿是躁意。


    徐清司慢吞吞地道:“那青玉案是個難得的寶貝?”


    顧寒衣望著天嗤笑了一聲:“也就是個質地好些的玉器吧,偏她寶貝的不行,將這當做今上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察覺不見了後便鬧到殿前,一定要值夜侍衛給她個說法……”


    她語聲輕輕一頓,忽然有些惱恨地抬手擋了擋眼:“真是丟人!放在臉皮子底下的東西被人給偷了!”


    徐清司不動聲色:“這也不怪顧大人……”


    顧寒衣驀地深吸一口氣將手放下:“如今陛下剛剛登基,身邊很缺人手,我實在不能夠在外邊耽擱太久……”她屏息了一瞬,轉而看向徐清司緩了態度:“接下來幾日,看來還要多勞煩徐大人稍稍費心。”話音落下她語氣瞬間陡轉直下:“女人真是煩死了!”


    徐清司:“……”


    嗬!顧侍衛竟有三副麵孔!


    他呆了一息,忙笑笑應道:“自然,自然……倒真想不到,咱們皇帝還玩什麽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的戲碼。”


    顧寒衣暗暗翻了個白眼,吐出一口氣拍拍屁.股站起了身。


    徐清司跟著站起來,脫了外袍罩去她身上。


    顧寒衣迴頭看他,徐清司下意識道:“就這麽迴有司影響不太好,先去把衣服換迴來。”


    顧寒衣還是看著他。


    “我……”徐清司摸了摸鼻子,斟酌著言辭一時沒想好該尋個什麽借口。


    然而不待他說完,顧寒衣的臉色卻是肉眼可見地慢慢變冷了。


    她眼角微微下瞥皺了皺眉,嫌棄地“嘖”了一聲,這還是出於接下來之事還要仰仗徐清司才沒有當場撕破臉皮,而是不太舒服地抽了下肩,盡量不愉快地暗示他。


    “什麽東西?熱.騰騰的,一身臭汗!”


    她自幼習武,身體素質強出常人許多,齊承嗣披氅之時她著的亦是薄衣單衫,是以徐清司此舉讓她覺得頗有些瞧不起人,尤其還是在她剛打完架一身熱汗之時,真不知存的是什麽心?


    徐清司:“……”


    他驀然間覺得自己以後的路還有好長,就裴彥這一個案子,怕是不夠了。


    見顧寒衣抖肩便要甩掉他衣服,徐清司連忙條件反射的將她手腕捉住:“別脫!”


    顧寒衣微微掀眸,看著他眉心擰起,顯然已有了些不耐煩。


    她身形高挑,比尋常女子多要高出一個頭,徐清司的衣袍穿在她身上也就長出了一小截,遂並沒有將她襯得特別嬌小,加之她生得其實相當冷豔,柳眉鳳眼,丹口瓊鼻,平時單就這麽站著都有一股睥睨眾生的味道,更何況她還特地如眼下這般清冷地瞧著一個人?


    徐清司有生以來頭一次在個女子麵前被瞧得有幾分緊張,他一緊張話就飄了,脫口而出道:“別脫……貴,你扔地上髒了得賠。”


    顧寒衣:“……”


    她神情突然怪異,莫名看了眼徐清司,瀲灩的眸子波光浮動,嘴唇似乎動了下,卻終究沒再說些什麽。


    徐清司也沒想到自己打瓢的一句話能有這個效果,見顧寒衣若有所思地往迴走了,旋即抬腳跟了上去。


    以至於他到最後都一直不知道,顧寒衣其實是思維打了岔,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州刺史居然這麽窮……


    換迴官服後天色已然將要泛白,顧寒衣整著袖腕舒坦地展了展肩,提刀踏出宿月坊時不懷好意地盯著鴇娘看了許久。


    鴇娘被她盯得渾身發毛,扯著嗓子如母雞般“咯咯咯”地連連幹笑了好幾聲兒:“大人這麽瞧著奴家做什麽?”


    顧寒衣冷著臉,她喜好美色,愛看楊柳細腰驚鴻舞,可卻不喜歡自己站在那看台中央供人消遣,由此她數日前意外遭人消遣後,總想著這勾欄作坊是否缺個徹查?


    不過看徐清司似乎沒這個意思,使得她話到嘴邊也不得不差強人意地轉為了:“貴坊衣裳做的不太好,尺度過於狹隘,做不到海納百川的發展,還怎麽做這秦樓楚館的生意?”


    鴇娘隱.晦地往她胸前掃了一眼,也不敢說她是在刻意的尋釁找茬兒,隻能堆著笑連連應是,請瘟神樣兒地將人給送走了。


    迴到府衙長吏還在候著,聽到動靜睜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就迎了上來,張口問的就是進展如何?


    顧寒衣撇了撇嘴,長吏便知道了結果,掩麵長歎了一聲。


    畢竟是位曾經的苦主,總會比旁人上心些。


    徐清司令他迴府休息,明日請校尉過府一敘,長吏應下,這才退去。


    隻沒想到還不等徐清司調來黑甲,裴彥便又自己撞了上來。


    申時衛兵來稟的時候,顧寒衣剛睡醒不久,聞言旋即一個抖擻,腳下帶風地便往外走!


    據聞是裴彥在未時末初按捺不住又調.戲了一個姑娘,不想踢到的是塊鐵板,惹得城東炸開了鍋。


    本應是風花雪月,漸入佳境,未料卻在關鍵時刻被這姑娘給認了出來,彼時七八個大漢撞入廂房一字列開時,裴彥當場就來了個魂飛魄散。


    他著實未敢想,這姑娘的隨扈竟皆是江湖好手!


    幾名彪形大漢杵在門前見了他,興衝衝地就是咧嘴一笑:“喲嗬,裴大盜啊……”


    當時情形實在尷尬,特別為難,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裴彥霎時一個當機立斷,翻身過去挾持住了女子就往外走。


    如此一路雞飛狗跳的對峙上大街,頃刻間一傳十十傳了百,好不熱鬧。


    城東守衛潮水一般湧了過去,眨眼間給他造就了個天羅地網。


    裴彥見勢不對,本想將那女子推入人群便跳上屋瓦,意圖孤注一擲趁機造勢逃跑。


    未想手方一鬆,竟似被那姑娘看穿了企圖,突然悍不畏死地將身一扭,反手抱住了他的腰,大義凜然地朝天一聲吼:“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今日.你別想走!”


    顧寒衣在趕來的途中聽聞至此,倏忽之間心有所感,向著那隨行衛兵微微側首:“……這姑娘挺虎啊。”


    衛兵擦了擦滿頭的大汗,邊跑邊喘:“她是月家家主的親妹妹,自小被捧在掌心視若珍寶,怕是……還不識江湖險惡。”


    裴彥當時的臉可一下子就綠了。


    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隻沒想到今年夜路撞鬼鞋靴屢濕,還采到了朵食人花!


    他心頭殺機頓起,可誰知掌心剛抬,卻聽那幾名隨扈情急之下亂七八糟地喊:“月二姑娘!”


    裴彥動作不禁一頓,月?


    他腦海中有一點火星怦然炸開,真是昏了頭了竟沒想到,月!


    這天底下除了月家,還有誰可這般財大氣粗的連請個出行隨扈都個個皆是江湖好手?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地踢到了塊大鐵板了!


    他就這麽一稍作猶豫,便有暗箭挾著破空之聲向他襲來,裴彥腦袋一偏,利箭直往後去紮入城牆,他登時警醒,忙又將那姑娘攥在了手裏。


    顧寒衣此時已趕到了城東,心中微動,問那隨行衛兵:“月家是什麽?”


    衛兵喘著氣道:“沂州首富,或者說是中原首富,若她願意,可請一個門派來為她月家充當戒衛,府中有無數名士,大多是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人物,畢竟月家家業龐大,怕的就是遭人覬覦,尤得防備。”


    顧寒衣暗忖,還真是她想的那個月家,那個不做皇家買賣的月家。


    前方人頭攢動,她走到外圈看罷一眼,縱身一躍而起,踩著人肩借力淩空數個縱翻落去了人前。


    她身形極穩,恣意清絕,衣袍隨烏發翻飛而落地無聲,峭立於人群之間,勁如古鬆,凜然蒼直,便似一把隨時將會出鞘的鋒利劍刃。


    裴彥一見,驀地笑了:“就猜到顧大人要來,隻沒想到竟來的這麽慢。”


    被他挾持在手中的女子眼睛忽然之間亮了亮,麵上驚懼之色不見多少,反倒是清亮明眸透出絲激動,熾.熱的目光直往顧寒衣身上投。


    顧寒衣掃過了她一眼,看向裴彥:“你還真是給我麵子,就這麽饑.渴難耐?”


    裴彥靦腆笑道:“這還不是在昨日夜裏見了顧大人麽?顧大人平日裏總穿著那一身兒又兇又狠的侍衛官服,倒是讓我忽略了顧大人的美貌,果然人靠衣裝非同凡響,昨夜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實不相瞞,倒真是將在下的饞蟲給勾出來了。”


    顧寒衣麵無表情地聽著他犯賤,揚唇譏誚道:“你想好了麽?月家的人是不是不太好動?盜寶不算什麽大事,大內把東西追迴來也就罷了,今上性子好,也不一定要你命,可你手上那姑娘若是傷了點兒皮毛,月家可有的是錢在江湖上通緝你,你這條小命可是必定保不住的。”


    裴彥道:“這樣麽?”他麵上不見絲毫慌張。


    顧寒衣蹙了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她的到來,竟似仿佛給裴彥吃了顆定心丸一般,讓他斷定自己還有出路。


    裴彥低頭看了眼懷中的月家姑娘,笑了笑,柔聲道:“不如這樣吧顧大人,橫豎呢月家我也已經得罪了,也不在乎接下來會怎樣,反倒是我辛苦一趟,總不至於讓我什麽都得不到?所以我數三個數,要麽你脫一件衣服,要麽我脫月家小姐一件衣服,好歹讓我過過眼癮,嗯?”


    “你放肆!”


    “裴彥你敢!”


    “無恥敗類你真不要臉!”


    一石激起千層浪,嘩然聲層疊而起。


    長吏吹胡子瞪眼的跳腳。


    月家隨扈橫眉怒目地威脅。


    還有裴彥手中的月家姑娘黑了小臉兒,命還在人手上呢就破了口勁頭十足地大罵。


    顧寒衣臉一沉,齒縫中迸出一句:“你他媽的——”提著刀就疾步往前掠去。月家人連忙拽牛一樣把她拽住,慌不迭聲地道:“顧侍衛你千萬別衝動!你冷靜一點!我家小姐還在他手上呢!”


    顧寒衣暴脾氣一上來就要攔不住,她半輩子刀鋒上舔過,一身匪痞之氣極其暴躁,藏著冰冷刻板之下一點就燃,怒不可遏地看向裴彥口沸目赤:“老子倒不信了,你敢碰她嗎?你碰她一個試試!?”


    裴彥一點也不著急:“我都走投無路了還怕這個?”


    顧寒衣額角青筋暴跳,奈何腰上抱了一個腿上抱了兩個半點動彈不得,她溘然將眼一閉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一睜開她猛地揚手,手中翎月刀霎時間破空而去!刀風勁烈,疾如雷霆!若非得裴彥輕功好,勢必就要貫穿他肩頭,可盡管如此,那刀還是帶著他的一角衣料插.入了石牆!


    月家扈衛頃刻間慌得要死,可那姑娘的眼睛卻是愈發的亮了。


    隨扈們又急又怒之下,一邊扯著嗓子高聲叫罵:“你這賊子真真是恬不知恥!”一邊卑微地將顧寒衣抱得愈發牢緊:“顧侍衛,咱們有話好說,萬事還可再商議……再商議一下!”


    顧寒衣憤怒地抽了兩下腿沒抽出來,氣得臉上如罩黑雲,這時有人雲淡清風地說了一句:“你要看她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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