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生氣了,生了那位妖族老祖的氣。盛怒之下,打爛了兩口盛滿碧綠酒液的大缸,摔碎了一套精致酒器,拆了一扇門,一掌劈散了妖冶男子身前的酒案。


    關人見勢不妙,急忙扯住紅藥往外走。這女人一麵走一麵彪悍的罵道:“胡老龜!我算是瞧明白了,他勝了鹿原,你心裏不高興,就想讓他死,是不是?好啊,何必多費功夫,你現在就一掌打死他。”


    紅藥的聲音越來越遠,男子嘴角一勾,靠上椅背,懶散的道:“啊,已經好久沒人喊出這個名字了,嘖嘖。”


    紅藥怒氣難消,站在前院裏數落起關人:“你攔我幹嘛?我還沒罵夠呢。”


    關人被她彪悍的樣子驚到,強笑道:“興許其中有什麽誤會,我去問問胡前輩,你別罵了。”


    紅藥麵色一寒,惱道:“你不讓我罵,是不是嫌我罵人的樣子不好看?”


    關人被她那雙晶燦燦的眸子瞧得寒毛炸立,心想,這哪兒跟哪兒啊?我說怕有誤會,你卻問樣子好不好看?


    嘴上笑道:“好看的好看的,你罵起人來,也是頂好看的。”


    紅藥卻是毫不領情,叫道:“你笑了,心不誠,要重說。”


    關人當下便是一呆,瞧著紅藥一臉嚴肅的模樣,沒法子,隻得重說一遍。心下感慨,女人的心思果然可怕。


    後院一間廂房門口,地上橫倒著一扇被踢散的門板,關人從上踩過,一步跨進房裏。


    妖冶男子抬眼瞧向關人,訕訕的道:“那丫頭氣消了沒?”


    關人笑道:“前輩也有怕的人嗎?”


    男子悻悻然:“那丫頭連酒缸都砸了,往後再想喝酒,可就得看人臉色嘍。”


    關人找了張凳子坐下,隻不過原本擺在二人中間的酒案,眼下已被紅藥一掌劈成了碎木。關人笑道:“想喝酒還不容易,我請你。”


    男子眼前一亮,:“倒是把你這掌櫃的給忘了。”


    關人聽見掌櫃二字,頓時想起了樊不凡來。兩人一同出山,踏足外麵的世界,如今卻天各一方,彼此互無消息,心中好大的不是滋味。


    入了幻境,依舊是鳳凰樓上臨窗的包房,三個菜,兩壇酒。


    男子自斟一杯,仰頭幹掉,微微眯起眼來:“你就不想問問嗎?”


    “想。”


    男子道:“說出來就無趣了,你隻管跟那些人比就是。”


    關人道:“會死人嗎?”


    男子瞥了他一眼:“若無危險,那比鬥還有什麽意思?”


    關人笑道:“不比行不行?”


    “怕了?”


    “為什麽不怕?一個鹿原,都有五百年的修行,我頂破天算是半天的道行。再比下去,不是送死是什麽?”


    男子道:“你有一樣東西,誰都比不了。”


    關人壓根不信,狐疑道:“什麽東西?”


    男子一臉正色:“你的神識念力。”


    關人撇撇嘴:“這東西,每個人都有,偏偏到我這兒就不同了?”


    男子道:“你懂個屁。無論妖族還是人族,唯有覺道以後,才能運用念力,你覺道了嗎?”


    “沒有。”


    男子道:“這世間飛升成道的大有人在,成道的契機也是五花八門,可唯獨不曾有過,以修煉神識念力從而飛升成道的。”


    “那是為何?”


    男子道:“要麽是這條路行不通,要麽是天分不夠。”


    關人皺眉道:“一兩個人尚能解釋為天分不足,沒道理從古至今一個天分高的都沒有吧?”


    男子點頭:“本來我也猜測,這條路或許行不通。不過,自打見了你,我就敢斷定,這條路準沒錯。”


    關人撇嘴道:“你少來,我又不比別人多長個腦袋。”


    男子笑道:“你先來聽我講個故事。”


    很早以前,妖族上下,無論大妖小妖,都是以本體出現,從無化形成人的先例。


    後來有一位靈猴前輩,無意間發現了一座深山古刹。他經常去寺廟裏聽大和尚們講經,時日一久,自也悟到了些禪理。


    有一迴,幾名僧人聚在一起談論佛法,講的是相由心生。


    爭論不下時,突然有位大和尚一把拉過靈猴前輩,對眾僧道:“所謂相由心生,便是以我心見諸相。我心裏認定這猴子是人,他在我眼裏便是人的模樣。我認定他是塊石頭,我拿手去摸,便是冰冰涼涼、棱角分明。”


    就在那幾位大和尚各持己見,辯駁不休時,地上忽然湧出萬朵金蓮。再看靈猴前輩,已然將身化作一位白袍少年,他將頓悟之感說給眾僧人聽:“所謂相由心生,乃是以己心,見己相,莫向外求。”


    時至今日,妖族的變化之法,仍是來自那位靈猴前輩傳下來的《相由心生》。我說了這麽多,你可有什麽想法?


    關人怔了半晌,心中似乎有些感悟,卻又無法牢牢把握。口中喃喃道:“凡有所相,皆是虛妄。一些相,皆由心生......”


    想著想著,突然問道:“上次咱們來這兒喝酒,我說此處隻是幻境,前輩還記得當時說過什麽嗎?”


    男子皺眉想了半天,說時沒在意,眼下卻有些記不得了。


    關人口中喃喃自語,卻始終覺得差點什麽,不能悟透。正沉思之際,男子說道:“似乎是說,浮世一場大夢。孰真孰假?這酒,看得見,摸得著,喝下去痛快,對我便是真的。”


    關人怔怔的聽他把話講完,心底沒來由的轟隆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破開了。


    周圍場景變換,二人又已迴到了少去一扇門板的房間裏。


    關人定定的坐在凳子上,閉了眼睛,脊背挺得筆直,唿吸平緩。


    妖冶男子知道他已入定,便搬了張凳子,坐到屋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打擾。


    天色黑了又亮,關人依舊合眸定定的坐著,紋絲未動。


    紅藥也在門外石墩上坐了下來,白天看雲,夜裏觀星。


    待到第三日,兩人都已坐不住了。


    紅藥擔心的是,關人連日來不吃不喝,如此下去恐怕會拖垮了身子。


    而妖族老祖所擔心的則要嚴重許多,他怕關人鑽了牛角尖兒,困在自己的幻境裏走不脫。


    第三日過午,府上來了八名男子登門求見。老管家來報,這八人都是奉了命,前來尋關人比鬥的。


    妖冶男子沒工夫搭理,便令管家攆人。


    才去之後,管家又匆匆而來,說那八人一字跪在前廳,希望得見老祖尊麵。


    妖冶男子正沒處泄憤,聞言便氣衝衝的去了正堂。


    老祖一走,紅藥便躡手躡腳的進了房裏。


    她舉步無聲的來到關人跟前,坐到一張凳子上,雙手托著尖俏的下巴,呆呆的瞧著關人的麵龐,將他的每一根睫毛,都數遍了。


    不知過了多久,關人眼皮微動,隨後睜開眼來。


    紅藥心中一喜,正要開口講話,忽覺關人望向自己的雙眼,利的如同一把刀子,刺在了她的臉上。


    關人盯著她看了一陣,這才認出她來,說話時聲音都變了,微微沙啞:“你怎麽在這裏?”


    紅藥便將他一連入定了三日的事情說了,又趕忙去給他倒了清茶潤嗓子。關人心中好一陣感激,笑道:“辛苦你了。”


    紅藥嗔道:“一句辛苦就完了?”


    關人輕笑:“那你想讓我怎樣報答你?”


    紅藥笑著笑著便不笑了,說道:“我不要你報答什麽,我隻要你不給人家欺負就行。你在我這裏討了好,到別處卻給人家欺負,那我豈不是很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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