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醒,月將隱沒。關人留下一封書信,輕手掩上房門。他深知倘若麵辭,宮老必然不允,故而留書一封,不告而別。


    出門時,見守門的寶柱兒正靠牆打盹兒,關人躡手躡腳從旁走過,將朱漆大門輕輕打開條縫,閃身而出。


    “阿嚏。”


    正待要迴身將大門掩上,忽聽近處有人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誰?”關人連忙四顧,忽然驚道:“樊兄?你怎麽在這?”


    樊不凡吸溜著鼻子,想來極冷,臂膀蜷縮:“等了你一宿,可算出來了,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出山嗎?本先生跟你一起走。”


    關人吃了一驚:“你可想清楚了?”


    “那還有假,噥,包袱都收拾好了。”


    關人往他肩頭一瞧,果然背了一件青布包袱,點點頭:“那好,咱們走吧。”


    樊不凡見關人轉身北去,忙扯住他手臂道:“你要從北麵進山?”


    關人道:“其他三麵山勢陡峭,不易攀越,而北山勢緩,能省大力氣。”


    “你忘記我昨晚對你說過的話了?北山有埋伏,倘是走北麵,必死無疑。”


    關人掙開樊不凡:“你若怕了,眼下迴去還來得及。若想出山,唯有北麵一條路可走。”


    “呸,本先生有什麽好怕的?山上埋伏的人,隻會殺你,又不會殺我。”


    “哦?”


    樊不凡略一沉吟,咬咬牙,坦白道:“我跟你明說了吧,那澹台公是我姑丈。”


    關人哦了一聲,並不驚訝。


    二人一路奔北而行。走出不遠,便有另外兩人尾隨著出了巷子。


    一人道:“你繼續跟著,我去書院稟告老爺。”


    “好。”


    兩人便就巷口分開,一人繼續尾隨,另一人快步趕往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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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公手上提著一隻竹籃,走在院中青石小徑上,采摘著兩旁開到很好的花。


    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澹台公依舊俯身采花,頭也未抬,問道:“事情辦的如何了?”


    “老爺,有件事恐怕......”


    澹台公眉頭一蹙:“出岔子了?”


    報信人忙迴應:“沒有。是.....表少爺。”


    澹台公抬起頭來,皺眉道:“表少爺怎麽了?”


    “小的今早見到表少爺與那宮家小子走在一起,還帶了包袱,說要隨他一起出山。”


    “胡鬧。”澹台公怒哼一聲,鼻息加重。思慮了片刻,說道:“你去備車,再帶上些人,隨我去趟山裏。”


    “是。”


    半柱香的時間,一架馬車駛出書院正門,在其後跟隨著兩隊人馬,約莫有二三十人。


    澹台謹剛用過早飯,恰從迎麵走來,一眼便認出了父親的馬車,叫道:“爹,您這是要去哪?”


    馬車停下,車簾掀起,澹台公向外看來:“瑾兒,為父有事,要去趟山裏。你老實待在書院,莫要出去生事。”


    “好端端的,去山裏做什麽?”


    澹台公瞥了他一眼:“你少打聽。”說著放下車簾,喊了一聲:“走。”


    車隊繼續北行。


    澹台謹疑心大起,隨手拉過一人問道:“我爹去山裏做什麽?”


    那人諂笑道:“聽說與表少爺有關。”


    “表哥?他又有什麽事了?”


    “小的聽說,表少爺去了山裏。”


    澹台謹鬆開那人,擺了擺手,說道:“去吧。”


    思量片刻,對身旁隨行的十餘名壯漢說道:“帶上弓箭,隨我入山。”


    關人與樊不凡一路望北而行,兩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覺趕路辛勞。


    行了一個多時辰,樊不凡遙指前方說道:“看見沒,過了那座古牌樓,便是城外了。”


    關人向遠處瞧去,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不禁暗歎目力不好。


    行到此處,周圍已漸顯荒僻。那座石雕的牌樓,紮在一片荒草之中,四下枯鴉一啼,倍生淒涼之意。


    待到近處一瞧,那牌樓上分明有字。


    正中刻有一個極大極深的‘義’字。右側令有兩行小篆,乃是“國之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二人未做停歇,出了義字門。放眼一望,滿目皆是荒草漫天的野地。


    關人道:“咱們走快些,最好在正午之前趕到山下。”


    “望山跑死馬,還早著呢。哎?為何偏要趕在正午之前?”


    關人道:“埋伏咱們的人已經蹲守了一夜,必然十分困乏。等到了正午,暖風一熏,管保眼皮都抬不起來,咱們腳步輕一些,未必會被察覺。”


    又過半個時辰,相距山腳隻剩裏許,忽聽背後傳來一陣馬蹄奔走與喝喊之聲。


    “站住。”


    一架馬車轆轆而來,揚起的灰塵中現出兩隊人馬。


    這些人衝至近前,將關人與樊不凡圍困其中。


    車夫攙扶著澹台公下了馬車。


    樊不凡麵露緊張之色,道:“姑丈,您怎麽來了?”


    澹台公麵色沉凝,語氣淡漠:“不凡,跟我迴去。”


    樊不凡搖頭,目光炯炯、語氣堅決:“我不會跟您迴去的。要我一輩子守在這裏,我不甘心。”


    澹台公側頭向旁邊人使個眼色:“去,帶表少爺走。”


    “是。”


    當下便有兩名壯漢應聲而出,邁步靠向樊不凡。可惜隻走出丈許,兩人便毫無征兆的齊齊栽倒於地。


    澹台公驚怒:“怎麽迴事?”


    關人上前幾步,笑道:“澹台公一把年紀了,不在書院裏種花煮茶、修身養性,卻一路車馬勞駕而來,身子骨還禁得起這般折騰嗎?。”


    澹台公麵色鐵青,冷聲道:“昨日便提醒過你,山上兇險,要你考慮清楚再作決定,免得白白送命,看來你並未將老朽的話放在心裏啊。”


    關人笑道:“晚輩是死是活不牢先生掛心。樊兄是我朋友,他既說了不跟你迴去,那便是不迴了。老先生趁早講幾句贈別之言,便趕緊走吧。”


    澹台公冷笑道:“小家夥兒,你已死到臨頭,猶不自知嗎?”


    “姑丈。”樊不凡急步而出,擋在關人身前:“姑丈,關兄是我朋友。請您看在侄兒麵上,饒他一命。我替他擔保,絕不會將出山之事泄露出去。”


    澹台公微微眯眼,眸中寒光閃動,咬牙說道:“你竟幫著一個外人說話?明說了吧,你究竟隨不隨我迴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迴,便還是我的好侄兒,你若執意不肯......你曉得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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