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字一開口,夏箏的淚就決了堤。


    躺著的田娘子聽到聲音渾身怔了一下,不敢置信的迴過頭,看夏箏站在牢籠外,忙不迭的爬起來。


    幹瘦的手從牢籠縫隙伸出來,一邊用布滿繭子的手推她,一邊小聲急道:“你怎麽來了?這地怎麽能是你來的地方!快走!快走呀!”


    夏箏搖頭,“娘親,沒事的,世子都安排好了,我來看您不會有事的。”


    田娘子著急的四處看看,見的確沒有獄卒來,不確定的問:“當真?”


    夏箏點頭。


    如此田娘子才鬆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哽咽道:“好孩子,咱們都多久沒見了,哭什麽。”


    夏箏立即抬手用袖子把臉上的淚水擦去,強忍著淚道:“不哭,我不哭,娘親莫急。”


    田娘子往後退了一步,仔細的上下打量夏箏,欣慰道:“長大了,比以前高,更漂亮了,如今你也不必再扮醜了,真好,娘親高興。”


    “娘親既然高興,為何不……”


    田娘子搖頭阻止了夏箏要說的話,拉住她的手,不舍的摩挲道:“娘親能為你做一件事,也是高興的,這些年,娘親委屈你了。”


    “娘親。”


    “好了,乖乖,不說那些,娘親有話要交代你。”把夏箏拉近了些許,田娘子緊靠著牢籠道:“有一件事,娘親一直瞞著你,如今,該告訴你了,你啊,不是娘親生的。”


    “娘親,證詞我看過了,我明白您是故意……”


    “不是,娘親說的是實話。”田娘子認真打斷,看著夏箏,輕柔道:“你打小就聰明,應該早就有過猜想了。”


    是。


    自她懂事起就發現,自己和娘親並不像,哪哪都不像,原以為她或許是因為像那早死的爹,可直到團兒出生,長大。


    即便團兒不是和自己一個父親,可她身上是有娘親和夏剛的影子的,即便更像娘親,但一兩處還是一眼就能看出和夏剛一樣。


    所以,即便她像父親更多,可也不會看一點都沒有娘親的影子。


    而且,娘親和夏剛成婚的時候去官府定戶籍的時候她是一道去的,雖那時候還不認字,但看到戶籍上頭婚那一欄畫的是勾。


    後長大了,她知曉,頭婚是要由宮裏出來的嬤嬤看過的,隻有身子完好的才能勾的。


    若她是娘親生的,她如何能過嬤嬤那一關?又有什麽必要去過呢?


    大抵是因為當時娘親不知京都有這種規矩,稀裏糊塗去的,而夏剛不認字,也不知曉這些東西。


    她懷疑過,可她當做不知道。


    “我說的大半都是真的,我是在逃難路上遇著你的,當時你還在你娘的肚子裏,一開始我與你娘同行,她是個廚娘,燒得一手好菜,跟著她,我才能一路活過來,還學了這一手廚藝,但有一日,她生產,我給她接生。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可生下你之後,她莫名的說自己要死了,把身上的銀錢還有一本書都給了我,讓我給你找個好人家,銀錢我拿著,那書一定要給你,當做紀念。


    我本以為她是說笑的,結果話才說完,她就真斷了氣,我手足無措,你又還在繈褓,我隻能帶著你一路繼續往京都走。


    難民裏哪裏有什麽好人家,我靠著給銀子買奶水,一直到你兩歲多,咱們總算的活著走到了京都城。


    我舍不得你,便沒把你送人,後來遇上了夏剛,咱們想要在京都城活就得有戶籍,他不嫌棄我帶個孩子,起初他也是很好的,若是不沾那賭……”


    說到這,田娘子哽咽住,擺手道:“不說他,死了也是解脫,對他是,對我也是,如何也好,娘親就是想告訴你,省得沒機會了,如此,到了泉下也能同你生母交代。”


    “娘,養恩大過天,無論如何,您都是我娘親,沒有什麽泉下,我一定!一定會救您出來!您等著我!”


    “不可胡鬧!”田娘子緊抓住夏箏欲抽出去的手,嚴色道:“娘親隻要你和你妹妹能夠好好活著就好,我殺了夏剛,我該死,我不後悔,若你救我,隻會搭上你自己,我不準,你若記娘親養你一遭,就好好活下去,能有機會照拂你妹妹幾分,就是孝敬我了,明白沒?”


    夏箏含著淚,不願開口。


    即便心裏清楚,可真到了要麵對要看著娘親死這一步,她無論如何都沒法冷靜接受。


    她要想辦法。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但她也明白,不能和娘親說,她不會許的。


    “好,我聽娘親的。”


    聽到她答應,田娘子依舊擔憂,緊握著她手一再囑咐:“一定,一定要保全自己,別忘了,你現在也是當娘的人了,你還有孩子,記住了!”


    今日夏箏本是想要帶著軟軟一起來的,但軟軟太小,不聽指揮,實在難辦,所以,她便帶了當初團兒送來的小銀鎖遞給田娘子。


    “這是軟軟出生的時候,團兒從宮裏托世子給我帶迴來的,說是用娘親您給的銀子打的,軟軟一直帶著的,如今,這鎖給您。”


    田娘子激動的接過那小鎖,似還能感覺到軟軟的溫度,緊握著含淚點頭。“好!好!時辰不早了,你不能留太久,叫世子難做,快走吧。”


    田娘子鬆開手推夏箏走,夏箏也明白不能再留了,屈膝跪地,朝著牢籠裏的田娘子深深的磕頭一拜。


    母女二人都眼淚淌出,可誰也不敢再說一句。


    再說一句就都舍不得了。


    田娘子側過頭,忍痛擺手讓她走。


    夏箏一步三迴頭,一直走到地牢門前才徹底不再往後望。


    帶上帷帽,低下頭快步往馬車方向走,在看到車軲轆前先看到了一雙雲紋皂靴。


    驚愕的抬起頭,對上顧逸之的臉,驚訝的小聲問:“世子怎麽會來此?”


    顧逸之沒有迴答,而是先伸手把她臉上了淚水拂去,笑得溫柔道:“來同甘大人談一些事,正好來接你迴去。”


    甘大人?


    死敵之間有何好談的?


    夏箏驚愕的轉過頭,大理寺門前還站著一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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