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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景行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的時候,是在同古前線一天的鏖戰之後。那塊黑乎乎的寶貝疙瘩是五天戰前,他用一包方便麵和一個英國兵換的。


    起初的時候他並不是十分想換,畢竟自己的方便麵一大包,味道也還不錯,泡上開水之後好歹能夠對付一頓。可那個英國佬的巧克力隻有那麽一小塊,看起來一口就能吃光,塞牙縫都不夠。


    可看著那塊錫紙包裹的巧克力,他想起了在學校時候,黃正忠曾經跟他說過的話“巧克力不僅好吃,而且恢複體力快。我們國家什麽時候能夠給士兵普及這玩意,就算是真的強大了!”


    那是黃正忠在一次寢室臥談會上的發言。


    黃柯把巧克力描述成一種能夠快速恢複體力的美味。出身農家的朱景行自然未曾嚐過,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所以對巧克力內心之中充滿了無比的向往。


    那天正在修築工事的時候,一個英國兵聞著方便麵的香味跑了過來,這些英軍是留守在同古少有的一批,他們過幾天就要撤離,所以也不吝嗇手裏的巧克力,他向朱景行提出用一塊巧克力和他交換一包方便麵。


    朱景行先前並不同意,因為這不劃算。他提出用一盒巧克力來交換,後來和英國兵商議好多次才用一包方便麵換了對方一塊半巧克力。那一整塊他拿去給一個受傷的弟兄了,剩下的半塊他則是用錫箔紙包著,一直藏在自己上衣口袋裏。


    今天這一仗打的太過激烈,日軍十八師團官兵如同惡狼一般撲來。進攻就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著一浪。兇狠的日本步兵配合著裝甲車和坦克不斷的發起進攻,炮彈如同雨點一般落下,陣地上的泥土都被削去了一層,黑黑的散發著*味。


    進攻從白天持續到晚上,一發接著一發的照明彈將夜晚照射的如同白晝一般,雙方來迴的曳光彈如同交叉的射線一般。自己排裏的弟兄就在自己跟前倒了下去,有的被日本人的機槍撕成了碎片,整個同古前線的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硝煙和血腥夾雜在一起的味道。


    這場仗打的太兇殘了!朱景行算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感受了生與死的考驗。


    到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日軍大規模的進攻才停歇下來,他們怕是也累了。


    遠征軍的官兵開始吃飯,他們泡起了方便麵混雜著美國人提供的牛肉罐頭,一時間香飄數裏,讓人口水直流。


    炊事員端著大鍋開始給官兵們打飯,有的用碗接著,有的幹脆用鋼盔去盛。朱景行也盛了一大碗方便麵,混雜著牛肉罐頭香味四溢,他幾下就扒拉光了。


    吃完飯,朱景行靠在掩體邊上休息,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他偶然想起自己的口袋裏還有塊巧克力呢?


    不知道能活的啥時候,幹脆就把這玩意吃了。


    他把上衣口袋解開,然後把那塊已經有些融化的巧克力拿了出來,輕輕的剝開外麵的錫箔紙,巧克力露了出來。


    看樣子,朱景行還有點怵的慌,這東西黑乎乎的,就像是被炮彈炸過的濕泥巴一樣。他閉上眼,將那黑乎乎的東西放在嘴裏,巧克力觸及舌頭上的味蕾之時,他就覺得從此沒有吃過如此的美味。


    甜的,香的!吃了一口,朱景行覺得自己又從這死氣沉沉的戰場上活了過來,他的身體感覺又有了這些知覺。


    朱景行心裏邊吃邊想著,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他一定買一筐這樣的巧克力帶迴家,讓家裏的爹娘也嚐嚐。


    正想著的時候,副排長胡利群走了過來。排裏的副排長戰死之後,胡利群就火線接替了他的職務,用胡利群的話說就是,貪到自己頭上一個送命的官。


    胡利群一屁股坐到了朱景行的旁邊。他將頭上的鋼盔摘掉,漫不經心的扔在自己跨前,拿起水壺咕咚咕咚喝了一氣,接著又往頭上倒了點水,淋一下那個光禿禿的頭皮。


    入緬之前,按照孫立人司令的要求,官兵無論軍階大小,一律剃成光頭,女兵也都必須是齊耳短發。這樣是出於戰場上複雜情況的考慮,光頭易於打理且可以防止敵人在近身搏鬥中抓住頭發,也正是因為這個要求,所以遠征軍官兵一律都是禿瓢,一眼看過去都以為中國當兵的都是和尚。


    胡利群現在和朱景行的關係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首先兩個人還是互相看不順眼,但在軍事行動上還是能夠保持高度一致,並且閑暇的時候也會沒事的聊幾句閑話,當然也僅限於戰場上的一些事情。


    人的關係有時候很微妙,改變不會是有一個轉型性的事件,有時候就如同滴水穿石一般改變。這種體現在戰場上的袍澤之中尤為明顯。


    胡利群從口袋裏抽出一個煙盒,摸了摸裏麵已經沒煙了,然後他沒好氣的對朱景行說道:“有煙沒?給一根,改天還你。”


    朱景行瞟了他一眼,拿出半包駱駝煙扔給了他。


    胡利群點上一根,美滋滋的吸上一口之後又把那剩下的半包揣到了自己口袋裏:“排長,算是借你一包哩,改天還給你。”


    朱景行冷哼一聲:“那是美國援助的駱駝煙,我是從同學那拿的,你上去弄來還我?”


    “……”胡利群這才看了看煙盒:“算逑了,給你吧。”


    “囉囉嗦嗦的!你拿去抽吧,不就半包煙嗎?”朱景行也沒好氣的說道。


    說完,朱景行一屁股坐在那,拿出剛才的錫箔紙又在鼻子上嗅了嗅,淡淡的香甜讓他覺得還有美好的東西存在。


    “朱排長!朱排長!”不一會,營部的傳令兵跑了過來,戰壕的人群自動散開了一條通道,讓滿臉塵土的傳令兵走了過來。


    朱景行聽到有人喊自己,也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營部的傳令兵羅小文走過來道:“朱排長,營部命令你們在夜裏十二點撤出陣地,撤到後方街區的一個修道院進行修整。明天有新的任務交接給你們。”


    “哦,那是什麽任務?”鏖戰了一天,沒有什麽能夠比撤到後方更好的消息了,誰都不是鐵打的,誰也都不是不怕死的人,能撤到後方修整對於大家來說都是個好消息,隻是他們不知道第二天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麽任務呢?


    ……


    位於同古中心街區有一座基督教堂,這座教堂修築的時間已經有幾十年了。戰爭爆發之後,這裏每天都會有炮彈落入,同古的百姓到處逃難,連家都迴不了,更別提去教堂了。


    但肖恩牧師卻堅持在這裏,並且他沒有和英軍一起撤走。在中國遠征軍接防同古之後,他主動將教堂開放,用於救治城中受傷的百姓和前線受傷的官兵,而隨著戰爭持續的進行,這裏的傷員也就越來越多,逐漸也就成為城內一個重要的醫療點。


    肖恩牧師幹脆在教堂頂部掛上了象征和平的“紅十字”旗幟,以避免日本人的轟炸。不過負責和他對接的穆旦學長卻提醒他,“這樣做不行,這樣做反倒是會讓日本人容易引起轟炸目標。”


    肖恩牧師不懂的問道:“難道掛出紅十字會的旗幟日本人也會轟炸嗎?”


    穆旦點點頭道:“他們不僅會無意間轟炸,如果發現懸掛著紅十字旗的話,恐怕他們還會將這裏作為重點轟炸的地區。”


    “天哪!上帝,這太慫人聽聞了。為了這些孩子們的安全考慮,我現在就把那些旗取下來。”肖恩牧師說完,就吩咐人去把旗幟取了下來。


    不過穆旦繼續說道:“感謝你肖恩牧師。不過這裏的傷員太多,很有可能成為日軍間諜攻擊的目標,所以我們要派出一些士兵前來保護這裏。”


    穆旦的這個建議卻遭到了肖恩牧師的反對,他搖頭道:“不先生,教堂裏不應該允許有武器的人進來,這不符合神的旨意。”


    穆旦解釋說;“牧師,這隻是用來保護傷員,並不是傳統意義上攜帶武器者。”


    不過肖恩牧師不打算讓步,他執意的認為攜帶武器的人不能夠進入教堂。無奈之下,穆旦隻好迴去上報。


    戴師長聽後問道:“這個肖恩牧師太過固執,我們也不能強行駐軍。畢竟他在幫助我們。我看這樣吧,派出一些部隊在這個教堂的外圍進行巡邏,這樣一來既避免了和教堂的衝突,也能夠起到防護的作用。你去安排下,大概派出來一個排就行了,最近緬奸勾結日本間諜破壞的事情很多,我們必須提高警惕。”


    穆旦立正道:“是,我這就去辦。”


    “對了,還有一件事。明天會有兩名國際記者從臘戍飛來,他們要采訪我們前線的一些情況,估摸著要住下一段時間,你先代表我去接待一下,中午的午宴上我再去親自陪同吧。”戴師長道。


    “好的,大概是幾點鍾能夠抵達?”穆旦問。


    “這個時間不定,你迴頭再讓機要處詢問一下遠征軍司令部那邊。”戴師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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