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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自桃花湖迴來,夜已深了,張氏掌著燈還未歇下,見曲高迴來,上前褪去曲高外衫,又吩咐下人打來熱水,也不過問曲高去了哪裏,隻默默地做一個妻子的本份。


    成婚兩月有餘,張氏性子愈發溫婉了,與太守和五夫人雖少有往來,但每每碰麵,也盡禮數,最近又常常去後院的兩位夫人那兒,一待便是半晌,兩位夫人心性淳善,待張氏和曲高也如同親生兒女一般。


    “世琪,明日我要出門,午間不必等我用食了。”洗浴畢,二人躺下歇息,曲高說道。


    張氏輕輕歎了口氣,拉過曲高的手放置在自己小腹上,隨口應了一聲,忽提聲道:“對了,過兩日父親說要去春獵,以往都是帶我去的,這次我不能去了,父親想帶你同行,讓我問問。”曲高側過身來,盯著她平和的笑容,問道:“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這幾日你精神不太好,也沒見你練武了。”


    張氏扁了扁嘴,低頭埋在曲高懷中,蹭了蹭,嬌羞地嘀咕道:“孩子,你看爹爹多粗心,娘親每天晚上都把爹爹的手放到肚子上,爹爹就是不明白。”曲高一把將張氏抱起,欣喜若狂:“你有了身孕?我要當爹爹了?我要當爹爹了!”張氏嘴角一揚,躲在曲高懷裏的頭埋得更深了,低低說道:“我從不知道,懷上了孩子,心裏會感到踏實,也更看得開了,我想起爹爹以前帶我打獵的日子,我能體會到他對我的關愛了。後來因為母親和五娘,我性子乖戾了些,也惹惱了爹爹很多次,可不管如何,我是他的孩子,他生我養我,又怎麽會不疼愛我?我不惱他了,我希望我的孩子將來也不會惱他的爹爹。”說著抬起頭來,眉眼中飽含著柔情與喜悅,曲高將她抱緊了些,在額間印上一吻,輕聲道:“孩子有這樣溫厚的母親,是我這個當爹的福氣。”


    第二日,曲高先差人迴曲家報了喜,便著了一身布衣,頭戴鬥笠,來到與王首約定的城東碼頭,朱顏和常伏海也早在此等侯。到了約定的時辰,王府的侍衛帶著趙徹和與之同行的十餘人出現在三人麵前。幾人顯然都受了刑,雖換了衣裝,但麵容慘淡憔悴,身子也沉沉重重。


    王府侍衛將趙徹一行人帶到曲高麵前,禮道:“公子所托之事已然達成,我家郎君提醒公子,不要忘了對我家郎君的承諾。”曲高點了點頭,侍衛退後兩步,騎身上馬迴走。


    “小高,此番多謝!山高水遠,我們江湖再見!”趙徹又與常伏海和朱顏一一告別,便帶著眾人上了客船。


    曲高沒有說話,這次分別,也沒有像三個月前那般不舍,仿佛送行的是一個陌生人一般。是了,在牢中,趙徹問曲高是真來救他的還是來讓他招供的,從那時起,曲高便知二人已有了距離,曲高可以理解受了刑罰的他對外人抱著警惕之心,甚至草木皆兵地懷疑任何人,但是,王首告知他的真相讓他更加清楚,二人今後將不會再是朋友,也沒有任何交情。至於那一場出生入死,不過是恰巧同行罷了。


    這一次出手相救,就當報他教授射術的恩情了。


    趙徹走後,常伏海不安問道:“小高,你許了那人什麽承諾?可有麻煩?”此事是他向曲高開的口,讓曲高擔了責任,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小事,大哥不必擔心。”曲高這日心情大好,自是什麽事都不會放在心上,更何況王首逼他立的誓,將來恐一輩子都用不上。與二人在樂坊門口分道,曲高想著去市集看看,給張氏買些禮物補品。


    張氏雖也是貴族之女,但平日儉持,亦不愛那些珍品玩物,倒是喜愛武具,隻是現在為了胎兒,也不去碰了。


    路過一家看起來品質不錯新開的婦人衣飾鋪子,曲高想到現在就快入夏了,張氏似也還未添置衣物,便走了進去。


    “呦,曲郎,您來了。”一個清麗的女子打理著這間鋪子,上前驚歎地打量了一番,盈盈笑道:“曲郎的姿色,穿女裝也定是美的。”


    曲高麵色一沉,重哼了聲。那女子以羅扇輕掩麵,嬌笑道:“曲郎乃大人物,焉能與我一個小女子計較?”說著側身引客,又道:“快進來看看吧,咱們家的衣裳,做工和用料可都是講究的。”


    曲高在那女子的介紹下挑了兩件時下可穿的衣服,結賬時那女子卻如何也不肯收。“妾仰慕曲郎久矣,這兩件衣裳雖不是曲郎所穿,但曲郎天天看著,偶爾的能想起妾便足矣。”女子吃吃笑道。


    曲高也曾被不少女子表白心意,女兒家含情的姿態應是羞澀的,可眼前的女子,情意隻在言語,神色間卻是帶著一股魅態的頑笑戲謔。曲高不想與之多作糾纏,便道:“你若不收銀子,這衣服我便不能要了。”


    “好了好了,妾不與曲郎鬧了。”女子收了媚態,迴道:“不過這銀子,妾還是不敢收。這間鋪子的主人,可正是曲郎您呢!”


    “啊?”曲高聽著女子將原委道了一遍,驚得下巴都脫了節,這三個月曲高不曾插手過朱顏經商的事,卻不知其發展壯大得如此迅速!


    自接了祖逖將軍的訂單開始,朱顏收羅了不少精於織紡繡藝的婦人,她們大多是從北地流亡而來,許多婦人夫家早已被征入軍中不知生死,或經曆過戰亂隻身苟活於世。


    北地富庶,女子也多習詩書禮樂,這些婦人中,有不少精通書畫琴曲、樂器歌舞的,朱顏便挑出她們訓練,開了長樂坊,有幾位織繡手藝精湛的,朱顏便讓她們做些品質高檔的華服,在這間鋪子裏售賣。不僅如此,朱顏還購置了些田產,給那些沒有技藝的婦人種植。這些婦人們有的孤苦無依,有的拖著幼子,朱顏都給她們安排住所和足夠養活自己的薪酬,又給她們的孩子找了先生教學識字,這些婦人大多都如眼前的女子一般,過得還算富足。


    這個朱顏,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難怪昨夜舫間王首讚她為奇女子!曲高隻道他隻是隨口一說,可王首那樣身份的人物,又豈能隨口說話,如朱顏所說,名士對一個人的評價,可以成就一人,亦能毀其一生。可惜了可惜了,那話隻在舫間,隻二人聽得,若王首於人前讚朱顏為奇女子,她定能高興壞了!


    “曲郎若在東市購衣,南市易食,說不準都能碰到自己名下的鋪子,姑娘吩咐了不許收曲家的銀子,曲郎可也莫要難為妾。”女子將衣物包好,又吟吟笑道。


    “那便謝過了。”曲高接過包在錦盒中的衣物,便騎上白馬,又來到長樂坊門前。


    門前那兩位姑娘也是識得曲高的,微微一禮,便不再招唿,曲高自行至二樓正中的那個單間,敲了敲門,“進來。”朱顏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義兄,怎地又迴來了?”朱顏疑惑,低眉間見著曲高手中的錦盒,淡淡笑道:“義兄這是來誇讚阿顏能幹的?”


    曲高嘿嘿地傻笑著,這妮子的聰敏遠甚於己,便是藏在心裏的也瞞不過她,點了點頭,曲高道:“妹子,昨夜王首與我說,你是奇女子,義兄今日算是信服了。”


    朱顏眉頭微微垂了下來,臉色有點發青,沉沉歎了口氣,低聲道:“能得玉麵王郎的這個評價,也當知足了。”曲高坐下,又問道:“阿顏,你那日與我說,若時運得濟,你便自己開立宗族,如今你手中有這些產業,為何都放下我的名下?就不怕我哪日卷起來跑了?”


    朱顏聞言紅唇一咧,笑得極是開心,額頭一昂,迴道:“用義兄的名號,除了借義兄的身份方便行事,這些產業中,也有義父義母的大力支持,義母把販賣義兄所得的物資都交與了我,因此,以曲家的名義打理產業,理所應當。”抿了口水,朱顏接著說道:“至於義兄要卷了產業跑腿,那是想得美了,這些鋪子的人,可都是聽我的!”說著眉頭一甩,滿臉的得意。


    “不得了不得了!”曲高驚嚇地起身,朝朱顏一拜道:“以後還得求妹子多多照拂,高在此謝過!”說畢二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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