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已經被毀壞看不出原本樣貌的山林間,升起了一種讓人不適的毀滅氣息,謝陳心髒狂跳,濃烈的死亡感當頭壓來,他臉色大變。


    因為食狐徹底失去了求生的欲望,被詭異的死亡黑光剝奪了體內生機,她清晰感知到了自己的生命在飛速流失。在最後關頭,充滿展現出了作為妖獸的狠辣果斷,不惜吐出修行多年的內丹,與謝陳一同赴死。


    烏鴉振翅高飛,猶嫌速度不快,一條烏光消失在天際,“翠儀後期妖獸的內丹,一旦引爆,那樣的餘威連我都不能抵擋,會一起化作劫灰!走得越遠越好!”


    謝陳大罵,“瘋狐狸,不要命了!”內丹一旦炸開,狐狸斷不能再存活。


    “哈哈哈……我生機斷絕,你也不要想好過!”食狐大笑,眼神癲狂,生命的最後關頭,她拋棄了所有的手段和想法,恨意占據了頭腦,隻想讓自己的敵人也一起死去。


    白色的珠子從食狐嘴中飛出,不斷擴大,眨眼間就變成了十丈大小的慘白光球,籠罩著極強烈的華光,是她一身修為凝聚,殘存的全部生機氣血都係入內丹中,不惜拉著敵人同死!


    嗚!


    光球在空中劃過,迅如電光,發出淒厲的聲響。


    謝陳在這瞬間劈出了三道刀芒,皆是灌注了大量死之氣息的刈字訣,可是,在光球麵前瞬間破碎,造不成傷害,甚至,連速度都不曾受到影響。


    “傾盡全部的最後一擊,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徹底死去,威力堪稱恐怖,我所有的手段都無用!”


    謝陳不再嚐試,因為這是純粹的道法碾壓,用性命為牽引,所發出的絕唱,跨越幾個小境界的差距,讓他的法術、功訣都不能抵消這種間隙。


    “唿…”謝陳吐出一口氣,臉色狠厲起來,“我有陰陽道基,同境稱最,你能強過這天地大道?”


    體內,明月輪震動,翠綠生機和本源氣褪去,巨大的黑白陰陽魚浮現,那種蒼茫恢弘的神秘氣息飛散,兩色蔓延,一半溫潤一半寒。


    極致的生死對立,在謝陳身上卻和諧的統一為一體,此時,他的胸膛和腹部都被照亮,幾乎透明,能看到體內赤紅血液和經脈的流動。


    嗡,他身前現出一輪前所未有的道基,超越了世間的認知,從未有人得見,不在修行界有過記載,連食狐都被震撼到了,“這、這是翠儀道基?”


    謝陳全身都籠罩在黑與白的神秘霧靄中,如同掌管生死的仙神,他眼神淡漠。


    食狐內丹已經轟然撞上陰陽魚,這一刻,天地間靜寂一片,彷佛失去了所有的聲音與動作,這裏像是靜止了下來。


    不過半息,所有的壓抑盡數爆發,劇烈的能量炸散,地層不斷塌陷,尖銳的轟鳴聲持續了很久。


    謝陳雙臂交叉橫在身前,他的半截身體都陷入地下,還是在不斷後退,浮土一層又一層被掀飛,兩人之間,巨大的地坑不斷擴大,好似要吞噬掉整片山嶺!


    “如果你能打出超越尹弱的一擊,我甘願認輸。而現在,我道基未散,你隻能等死!”他輕聲說了一句,顯出了一絲自信,曾在老鬆嶺上被尹弱纏著研究陰陽道基的玄妙,女魔用翠儀後期的修為嚐試,結果道基堅固如山,這才是他敢於用自身根底來對敵的信心。


    謝陳的聲音很平靜,在轟鳴聲中並不起眼,卻被食狐敏銳捕捉到了。


    “祭煉全部血肉精華,要你身死!”


    食狐很決絕,既然已經尋死,當下再無所保留,她身體炸裂,肉塊和血氣卻並未四散,而是全部飛入了內丹中,慘白光球頃刻間變得血紅,體積暴漲。


    謝陳長嘯一聲,“生死輪轉,磨滅萬靈!”


    隨著他的意念所至,巨大的陰陽道基開始轉動,兩扇黑白光團如同磨盤,將湧來的食狐內丹緩緩碾磨。


    吱、吱,磨盤轉動發出的聲響令人牙酸,謝陳在咬牙支撐,身體止不住顫抖,他的本源氣消耗驚人,僅是這片刻功夫就見底,而食狐內丹得到了加持,外表渲染上一層濃重血氣,卻更加氣勢驚人。


    砰!黑色死氣如浪潮拍擊,帶著可寂滅一切的無上威能,讓食狐內丹大片暗淡下來,失去了暴烈氣息。


    而下一刻,在更加兇猛的赤紅能量將要爆發前,白色生氣席卷,帶走了大量的內丹光華,白色陽魚好像活了過來,一口將其吞下。


    嗡嗡顫鳴,黑白氣息更加凝致,謝陳竟然感到了一種充實的感覺。在陰陽道基碾磨下,不僅讓食狐的攻擊削弱,甚至,還卷走了很多的血氣,被煉化後反哺成為謝陳自身的養料。


    “想不到,陰陽道基還具有這樣的能力!”謝陳吃驚,隨即大為寬心,臉上浮現出笑容,“食狐妄圖吞噬各種強大體質,增強自身功力,死也想不到,最後卻被我所吸納精血。”


    能量潮洶湧拍擊,爆炸聲讓他聽不到外界聲響,但謝陳此時已無懼,有道基抵擋在身前,免於身死之憂,更何況,還在吸納食狐的血氣補充消耗,取勝隻是早晚。


    “可惜,磨滅和吸納的能力終有限製,不能持續長久!”


    謝陳輕歎一聲,發現了弊端,磨滅攻擊並不能抵消境界差距,他仍舊需要小心應對,竭力維持。而且,煉化的食狐血氣很駁雜,遠不如自身,他看不上,不願直接吸收增強修為,隻能是在對敵中作為一種能量消耗出去。


    不過也足夠驚人,陰陽道基不僅無堅不摧,超越了一般的翠儀境法器,而且還能吸收敵人的生機為己用,這本就是一樁前所未有的造化!


    “如果我修為進一步提升,同境對戰自身就處於不敗境地,還可以吞噬敵手血氣,那將會是何等風光?”


    謝陳暢想起來,越發期待這個被老鬆稱為最強道基的將來。


    持續了半刻鍾後,食狐內丹已經隻有數丈大小,在生死輪轉下,被磨滅了不少。而謝陳也已經到了極限,體骸疲軟,本源氣消耗幹淨,再無法堅持。


    轟,一陣劇烈炸響,這裏升起了巨大的蘑菇雲,土褐色煙塵騰空,聲波傳遞出去極遠。陰陽魚幾乎變得透明,不再凝實,一聲哀鳴過後遁入謝陳體內,他隻得用體魄強硬應對這次衝擊。


    滾飛出去很遠,地麵都出現一條溝壑,謝陳體表遍布傷痕,血液染紅大片浮土,口鼻中全是血跡。


    “唿、唿,”他躺倒在廢墟中,大口喘氣,一時間無法站立。


    等到所有的煙塵散盡,這裏終於恢複平靜,大黑鳥才壯著膽子飛了迴來,一路上所見,讓它倒吸涼氣。山林盡毀,湖泊消失了一半,到處都是焦土,彌漫著刺鼻的氣味。


    “那個人類,居然真的打敗了食狐……”烏鴉簡直不敢相信,鳥喙都在不斷磕響,“他死了嗎?”


    盤旋於高空,隻能見到謝陳躺倒在血汙中,身體破爛,好久也不曾有動作。突然,烏鴉嘎了一聲,“他還活著!”


    見到謝陳猛然坐直了身體,直勾勾盯著自己,烏鴉慌亂起來,一雙翅膀不斷撲騰,用最快速度向著遠方飛去。


    “即使你很強,但也休想讓我成為……戰寵!”


    烏鴉恨聲而語,最後兩個字令它感到難以啟齒。


    謝陳冷笑,揚手對著大黑鳥扔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板磚!


    砰的一聲悶響,黑色板磚劃過高空,精準打擊在烏鴉頭上,黑鳥慘叫一聲,打著旋墜落在地。


    “呱!你這是什麽板磚?!”烏鴉腦袋劇痛,暈暈乎乎,卻還是忍不住發問。


    黑色流光飛迴到謝陳手中,原來是一方巴掌大的鎮紙。


    烏鴉猛地跳了過來,“合匯境法器!”它瞳孔都瞪大了,聲音尖利,“雷擊棗木製作而成,材料珍稀,威力驚人,端是好東西!”


    謝陳斜瞥一眼,“我將它當做醒木而用,可變幻成板磚大小,專打你這樣不知深淺的蠢貨!”


    大黑鳥訕訕而笑,“言重了言重了……”


    砰,謝陳又掏出一支赤紅色毛筆,在烏鴉頭頂上敲了一下,大黑鳥眼冒金光。


    “趴下,你這黑貨不安分,總不服管,勢必要用出一些手段!”謝陳提筆,凝聚出一絲刈字訣殺氣,在烏鴉後背寫下了數條符文。然後,滿意地點頭,“膽敢再跑,小命立時沒有。”


    “又一件合匯境法器!”烏鴉眼睛都瞪圓了。


    謝陳斥道:“沒見識的憨貨,我家山門內壓根瞧不上這些低等貨。”


    這話不算是忽悠大黑鳥,因為赤紅毛筆和鎮紙都是他從盧洞實手中打劫而來,確實不是割闕山特產。


    他左手托鎮紙,右手執筆,得意道:“怎麽樣,是不是有一種溫潤書生氣?”


    大黑鳥眼珠子都快翻出來了,心想:就你那一副黢黑兇相,渾身染血,像個活閻王還差不多!


    “呔,死烏鴉吐不出好話!”謝陳聽到了大黑鳥內心言語,大怒,舉起鎮紙又給了它一下,清脆透骨,烏鴉眼神清澈了不少。“你服不服?”謝陳挑眉再次問道。


    烏鴉獻媚似的笑道:“這次服了,我跟你走。”


    謝陳嘀咕道:“還算識相,不然拔了你的鳥毛!”


    “我抗議,以後不許再用板磚敲我高貴的頭顱!”烏鴉扇了一下翅膀,有些不滿。


    “什麽板磚,這是鎮紙!”謝陳瞪了一眼,“感受我的恩寵吧,以後就這是專用於管教你的寶物。”


    烏鴉呱呱叫了幾聲,見謝陳眼神不善,緩緩舉起了左手,忙改口說道:“食狐並未徹底死去,我在空中看到內丹炸開時,有一條流光遁入了地下,想來是她的一絲魂魄逃離了出去,要不要……”它眼神變得兇狠,對這個一直想要吞食自己的狐妖,充滿了殺意。


    謝陳擺手道:“狐狸本就奸詐,保命手段多,最難殺,她這次受了重創,沒有數十年修養,不可能再為禍一方,暫時放過。”


    烏鴉有點不甘心,謝陳勸道:“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她性命,而是想一同收為戰寵,與你為伴。等日後你修為上來了,自行過來收服。”


    “走吧,帶你去山門。”


    謝陳再次盤坐在烏鴉後背,一團黑雲破空而去,大黑鳥這次少了幾分抗拒,顯得溫順了不少。


    “我要先去和夜梟它們告別一聲。”烏鴉聲音有些低沉。


    這是人之常情,謝陳自然同意。


    “玄老大……”


    剛一落地,夜梟、巨猿紛紛圍了過來,聚在烏鴉身邊,隻是看向謝陳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


    “呱,不用擔心,老大我隻是去另一處修行,距離也不遠,弟兄們早晚有相見,我會時常迴來看望大家的。”烏鴉顯得很灑脫。


    十幾頭妖獸目光不舍,夜梟壯著膽子對著謝陳問道:“老大的老大,我們可以去你家山門探望玄老大嗎?”


    謝陳被這個古怪稱唿逗笑了,“隻要不聲張喧嘩,不要鬧出太大動靜,隨時可以去。”


    烏鴉扇動了一下翅膀,盡顯豪邁,“宴席總有別離,各自安渡,弟兄們保重,我走了……”


    十幾頭妖獸眼淚汪汪。


    烏鴉在高空盤旋了幾圈,最後交代道:“看護好我們的地盤,如果再有強敵,不要硬拚,等我迴來結果了他!”


    “玄老大一路好走!”夜梟哭著大喊。


    老鬆嶺上,尹弱仍舊在參悟負石圖刻,她的性格向來如此,在修行一事上最為上心,不願浪費任何時間。


    竹皇性子寡淡,大部分時間都在竹海中靜修,除非有事,很少來老鬆嶺。


    尹焰童和老鬆一起躺在草甸上曬太陽,兩人臭味相投,一個懶得修煉,一個遊手好閑,整日湊在一起。


    可是,這附近的山頭早已玩遍,沒有什麽新鮮去處,兩人百無聊賴。


    “橫刀,你說一輩子埋頭修行,到底是為了什麽?”尹焰童摘下一條嫩綠草莖放在嘴中,輕輕咬斷,口腔中有一股草木清香,他看著天空,剔透如藍寶石,偶爾有一片潔白雲團飄過,盛夏時節,連山風都極少,耳邊盡是蟬鳴。小家夥沒來由的煩躁。


    老鬆用那條大胡子遮在臉上,曬了一會,覺得日力漸盛,渾身都熱,便伸手招來一條鬆枝,擋在兩人頭頂,這裏出現了斑駁的陰影。


    “左護法,小小年紀為何有這些傷感?”老鬆有些好奇。


    尹焰童歎了口氣,“姐姐每日修行,師公外出修行,就連師叔,破境後也不知停歇,我都不知道做些什麽。”


    老鬆笑道:“修行好啊,證得長生,逍遙塵世間,萬般偉力加身,可焚江煮海、顛倒天地,笑看雲卷雲舒。”


    “既然這般好,你怎麽不去修行?”小家夥翻了個白眼。


    老鬆低聲笑道:“我已走到了絕巔,再往後,非苦修所能解決,不如悠閑度日,看你們埋頭追趕。”


    尹焰童呸的吐出草莖,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吹牛!”


    老鬆撥開胡子,側臉看著尹焰童,勸道:“左護法,不是我說,咱割闕山雖然人才濟濟,昌盛如日月光輝永照,但你也要適當修煉起來,就算不為其他,終究是自己的力量,安身什麽的總是要靠自己。”


    “你看,咱們玩樂大半年,也隻是將北境轉了一遍,隻有你境界提上去了,才好去更遠的地界不是?”


    老鬆情真意切,因為自己一直帶著小家夥胡鬧,有點不安。


    尹焰童哀嚎一聲,“我也想修煉,就是沉不下心,每次打坐不到半個時辰,就再無法堅持!”


    老鬆點頭,“你很聰明,就是沒用到正經地方。”尹焰童鄙夷的掃了一眼,“橫刀,我不是十歲小孩,莫拿學塾教書先生那套說辭來誑我!”


    “是,長大了,十一歲了,”老鬆賤笑一聲,卻鄭重說道:“左護法,我知曉你的意思,明明有一萬個要去修行的理由,但就是痛恨自己提不起心氣、吃不了苦對不對?”


    尹焰童眼前一亮,老鬆的話說到了心坎裏,他連連點頭。


    老鬆咳了一聲,“那是因為,你身前有人,山主威壓北境,割闕山無人敢欺,這就是你有時間偷懶的最大底氣!”


    “拋去山主不談,還有我和連根,同樣能鎮守一方。還有那般超群的右護法,你的小師叔,天資、毅力都是無雙,將來也會成為最堅實的牆壁,更不要說你姐姐,仍舊是能為你遮風擋雨的存在。所以,你不可避免地認為自己不能超越我等,所以幹脆就放流平生,懶散下去了,是不是?”


    尹焰童被說中了心事,心虛似的臉紅起來,小聲問道:“這樣想,合適嗎?”


    “自然合適!”老鬆的迴答斬釘截鐵,並且,還說出了讓小家夥最心安的一句話,“我們披荊斬棘,不就是為了能讓左護法這般悠閑麽?”


    尹焰童大叫一聲,手舞足蹈起來:“橫刀,說得好!今天中午我下廚,做一桌竹筍宴給你享用!”


    老鬆哼了一聲,“左護法可莫要小氣,少於三十六道菜我不動筷子。”


    尹焰童明顯為難起來,老鬆搖著頭歎氣,“這就不願意啦?枉我盡心開導……”


    小家夥正要勉強點頭,應承下來時,餘光瞥見天邊一片黑雲快速飛來,唿嘯而過,氣勢磅礴,頓時大驚,“有妖氣,橫刀,割闕山來妖物啦!”


    “小兔崽子,想賴賬就明說,拐彎抹角的岔話題,”老鬆不滿的嘟囔了一句,隨意看去,雪白胡子都跳了起來,“啊豁,這是哪位壯士,乘鳥而至!”


    尹焰童指著黑雲說道:“大黑鳥背上有人獨坐,氣貫古今!”


    老鬆恍然大悟,“原來是右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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